“陛下,该用膳了。”梦珠无奈地催促,又冲龙儿使了个眼色,让龙儿把孩子接过来。
朱永兴意犹未尽,也只好在梦珠、龙儿母女的陪伴下来到外厅,挥退了下人,只留一家人围坐在桌前。
“柔儿呢?怎么还没来?”朱永兴话音刚落,柔儿便迈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她那条小忠狗,看样子好象是刚刚梳洗过。
“孩儿给父皇见礼。”柔儿躬身下拜,怎么也看不出顽皮跳脱的模样。
“来,快坐下吃饭。”朱永兴伸手相招,让她坐在自己身旁,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朱永兴动了筷,梦珠和龙儿,还有柔儿才开始用饭,没有侍女在旁边,朱永兴更喜欢这种随和的家庭气氛。
“父皇您尝尝这个虎皮肉,很好吃。”柔儿给朱永兴挟菜,让朱永兴老怀大慰。
“嗯,好吃。”朱永兴点头称赞,给女儿挟了盐水鸭子,这也是南京特色菜,味道很好。
梦珠见女儿把朱永兴哄得高兴,有些无奈,又有些欢喜。要是女儿真的懂事儿,那该多好。
龙儿却只是微笑,怀里的孩子自有一碗粥喂着,可怜的娃儿瞪着大眼睛,瞅着桌上的菜,可惜馋了也吃不得。
朱永兴吃得高兴,给小娃娃嘴里塞了块豆腐,看她吃得眉开眼笑,又连柔儿脚下的小狗也赏了几块他吃剩的骨头。
柔儿眼珠转动,看着朱永兴不注意。装着没挟稳,故意把筷子上的肉掉在了地上,然后偷偷地瞄了朱永兴一眼。
朱永兴看在眼里,憋着笑。装作不知,只是这心里对梦珠说过的话倒有了七八分相信。这臭丫头,确实是个鬼机灵。嗯,按她的年纪来说,这明一套,暗一套的,不觉讨厌,倒是显出可爱的孩子心性。
其实礼仪官员已经给朱永兴讲过皇帝应该如何用膳,这让朱永兴更加珍惜与家人在一块儿的温馨时光。
要知道,皇帝虽贵为九五之尊。但如果按照宫制礼仪,在餐桌上却远不及平常人自由。不管喜不喜欢,你吃饭都一定要听音乐,这音乐还必须是上古传下来的雅乐,就是催眠的神曲。不管你愿不愿意。除了晚上看戏喝酒之外,吃饭都十分严肃,有非常明显的等级制度,哪怕旁边坐着一众妃嫔,也是闷头各吃各的,觥筹交错、谈笑风生那是不可能的。
也就是说,正常的家庭聚餐在皇家那是一年难得几次。绝大多数时候。皇帝都是被宫人包围着,一个人在餐桌上孤独的战斗;不管你吃不吃,喜不喜欢吃,祖制规定的御膳每天都必须做,做法也是永远一样。如果你没有勇气改掉,那就忍着吧!毕竟。不吃御膳,而另开小灶会惹得宫外那群忠臣们侧目不已。
而且,等到按照礼仪官所说的建立起祖制的什么光禄寺、御膳房等机构,那猫腻就更多了,坑皇帝的事情数不胜数。比如历史上的光绪。一天吃四个鸡蛋,御膳房竟是报价三十四两银子。
一两银子就算二百块钱,那一个鸡蛋岂不是要一千六七百块?这样一算,光绪皇帝一年光吃鸡蛋就可以吃掉一万二千四百一十两白银,合人民币二百多万块。嗯,要是这么说的话,清朝内廷一年用掉四五百万两白银,也就不足为奇了。
再比如末代皇帝崇祯,也曾学太祖吃野蔬粝食。但御膳房同样想出了变通之法,为他加工野菜那是“门道”多多:先将菜放在生鹅肚子里入锅闷煮,鹅熟,取出菜,用酒浸一浸,再淋以香油,拌以调料,装盘上桌。
这样一来,原本价格低廉的一盘野菜,实际开支就上升数十倍,御膳房上下个个有得赚。崇祯皇帝哪里知道其中的猫腻,夹一筷尝尝,嗯,味道不错嘛,谁说百姓吃糠咽菜苦?
由小见大,朱永兴便认为历史教训多多,今人不可不察。别以为皇帝的敕令就能“威加海内兮”,如果监督不到位,仅凭下面自觉,恐怕皇家御厨“坑帝”的故事还将不断出现,廉政节俭之风也只能渐行渐远了。再放到政务上,制定出台一种政策或法规,并不难,难就难在实施过程中不被打折扣,难就难在如何防范下面执行时的“变通”。
打着崇尚节俭,不事奢靡的口号,朱永兴暂时撤销了外朝的光禄寺、内府的尚膳监,只是保留了女官系统的尚食局。而采买事项也交由尚食局,每天想吃的膳食菜谱提前一天拿出来,以便购买准备食材时不致浪费。
以前的封建帝王想吃什么,张口便来,往往弄得下面鸡飞狗跳。比如穆宗喜欢吃驴板肠,可也不是天天都吃,那光禄寺却不敢怠慢,日杀一驴以备宣索。还有其他的食材调料,也是唯恐缺漏,吃不吃也得备着,以致浪费弥多,且又是一贪腐的渠道和借口。
很多古代帝王初始节俭,但却很难慎始慎终。因为拍马奉迎之人,当真是无孔不入,无所不在。即便是心腹大臣,也无不想着奉迎事上,以博上宠。到了数百年后,又能好到哪去?即便是朱永兴,他也不敢绝对地肯定自己不会重蹈覆辙,在享受和奉迎中迷失。
这顿饭并没有因为两个娃娃在场而添麻烦,倒是更显温馨惬意。柔儿表现颇佳,得到赞许后,到底还是小孩子,脸上掩饰不住的得意。嘉儿吃了两块豆腐,喝了点菜汤,却也笑得咯咯。
“动物园呢,以后会有的。”朱永兴将柔儿抱到腿上,笑着说道:“想养鸟呢,也可以,但要适可而止,弄得内宫哪都是鸟粪,那就不好了。”
“孔雀呢,可以养吗?”柔儿倚在朱永兴怀里,抬着小脸儿,期待地望着父亲,“父皇,孔雀也是鸟儿吧?”
“嗯,也属于鸟类,可以养上两三只。”朱永兴笑着点头,说道:“等到北伐成功,在北京的宫室可大着呢,别说是孔雀,就是养大象也没问题。”
“大象不要。”柔儿摇了摇小脑袋,说道:“柔儿想要父皇说过的那种肚子上有小口袋,装小宝宝的动物。”
“袋鼠,袋熊?”朱永兴脸有点苦,说道:“那可急不得,几千里的大海,航路也没开拓出来,最少也得过个十几、二十年的吧?”
朱永兴后悔了,不该瞎显摆,给孩子讲些遥远的东西。他讲过便放到一边,可孩子却记得扎实。
柔儿有些小失望,但转而又笑道:“柔儿等得起,父皇既然答应了,金口玉言,就一定能让柔儿如愿。”
“这不仅是柔儿的心愿,也是父皇的心愿。”朱永兴有些感慨,只要在自己有生之年,能让国人占领那块世界第六大的土地,也就算满足了。
嗯,来得及。一百多年后英国才向那里流放了第一批犯人,然后很多年后,才有自由移民到达那里,开始建立殖民地。自己怎么也不是个短命相吧?二三十年开拓探索航路,四五十年后开始移民占领。
………………
三月十五,正是选定的吉日。朱永兴早早的居于宫禁之外等候。宫内则一切准备停当,什么拜位、赞礼、礼乐、宝案,皆已完备;禁卫军将在禁宫内一路排开,羽林尉手持仪仗,大刀,威然侍立。
时辰一到,群臣至奉天殿恳求,朱永兴方出,带众官至南郊祭拜天地,郊外仪式一完,由拱卫设卤薄,金甲卫士列于午门外,旗仗林立。在奉天门外设五辂,先是侍仪舍人奉表案而入,一鼓时刻,文武百官皆穿朝服立于午门外。
通赞、赞礼、宿卫官、诸待卫及尚宝卿进入大殿。三鼓,内阁大臣入。皇升御座,尚宝卿将御宝放于御案,将军卷帘,众官入殿,奏乐,内阁大臣奉玉玺表章,皇帝冠冕,穿戴换服完毕之后,群臣山呼万岁,拜伏于地。待展表官将贺表宣读完毕,众官再拜,皇令免礼,仪式告成。
“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山呼万岁中,朱永兴终于走上了权力的最顶端。在这三年中,他施恩,他威压,他试探,他拢络,他奋斗,他殚心竭虑,他亲临战阵,他建不世奇功……如今的这一切看似容易,看似水到渠成,看似万众拥戴,又有多少人知道他付出的辛苦和努力?理解他为这个重新崛起的帝国所规划的蓝图?
而帝王,在中国封建社会的历史长河中,已经煊赫两千余年。他们有的是这条河中的顺风船,看的是中流石,有的似春汛,有的如冬凌,有的是与水俱下的泥沙,有的是顺流而漂的朽木。富有四海,抚有万民,手操生杀大权,掌控予夺机便,令人既敬且畏,既羡且妒,在众目所视、众手所指、众心所觊下,焉能不惧不戒?
看着恭谨的臣下,听着如潮的赞颂,朱永兴虽是期盼已久,却意外地并不是特别的兴奋和激动,反倒从心里感到了一种作帝王的悲哀。
有所得,便有所失,高处不胜寒,帝王注定孤独啊!朱永兴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收拾起精神,迎接着人生中的巅峰时刻。而以后的路呢,还是既漫长,又充满机遇和挑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