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缚离开之后,将长史高强遣开,元鉴海发牢骚的说道:“嫌我们做阶下囚做得还不够彻底,王府又加派人手……”
“林缚今天的问安,端是异常啊!”自林缚走后,太后梁氏的眉头一直皱紧未松,问身侧苗硕,“彭城公刚才是不是一直都有在打量鉴海?”
“确实有那么一会儿。”苗硕答道,给太后这么一问,他脑子里也跳出一个念头:淮东当年立宁王,自然也可能改立鲁王,但这个念头过于吓人,叫他不敢说出口。
“不应该这样啊!”太后梁氏摇头自语,只是事情有些蹊跷,叫她心里的疑惑无法尽去。
“鉴海,你心里倒是怎么看谢朝忠领兵一事的。”太后梁氏又问海陵王。
“淮东纳匪女为妾,尽收淮阳军,权柄之重,已倾压天下,元鉴武迫切要立御营军,也是情有可缘,但终究是太急躁了些。”宁鲁之争后,元鉴海就始终给软禁着,对永兴帝绝没有半点好感。
“嗯,是这个理,陈西言至少还是能依重的老臣,王学善之流,本就是趋炎附势之徒,当年还不是屈从于顾悟尘之下,这时岂能依重他们?”太后梁氏说道,“国事要谋,需从长计议,急切不得——先让岳冷秋在江州站稳脚,待灭了奢家,收复了江西,再召岳冷秋入朝为相,尽驱着淮东兵马到北线跟燕虏厮杀去,权柄就能徐徐收回来。要是太急切,岳冷秋、董原没有一个能站稳脚跟淮东抗衡,就要逼得淮东狗急跳墙,实非元氏之福啊!”
“太后所言甚是,只可惜元鉴武听不到这一番苦心良言!”元鉴海咬牙切齿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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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海陵王府,林缚没精打采的骑在马背上回新城。
造访梁太后及海陵王,也是一种试探;加强对海陵王府的防守,并且在林缚前往崇州后,监管海陵王府由秦承祖直接负责,也是在做最坏的打算。
林缚没有奢望元鉴海对他感恩戴德,只需要元鉴海能知隐忍,即使日后要演一出戏,也要元鉴海配合演下去才能成。
“或许我们该从嵊州打东阳县!”林缚跟身边的周普说道。
“打晋安府有打晋安府的好处,打东阳县有打东阳县的好处,”周普说道,“大人要是头痛,我觉得抓阄也成。”
“你这个主意真馊得很,”林缚笑了起来,说道,“不过真要这么做决策,还真管保叫奢文庄猜不到我们的底!打仗就跟谜没什么两样。不过这么去搏的话,我们也只能有五成机率撞对,这个概算太低了,此言不纳……”
“比起头痛这些,去浙东就要禁酒,”周普说道,“我倒是头痛等会儿去谁家蹭酒喝去!”
“你啊,终究不如找个婆娘给你烫酒吃热闹,”林缚说道,“你看我,转眼就要有四个子女,回宅子里热闹得很。只可恨聚少离多,信儿、政君看我都陌生,你赶紧再找个婆娘生养,将来咱们还能做亲家……”
“这个,这个事要比喝酒麻烦太多。”周普嘿嘿一笑,他曾有两子,但都年幼时夭折,没有养活下来,在淮山做马贼时,他的婆娘也早早病逝,周普从此一人就偷得自在,没有续娶。
周普虽说跟秦承祖、傅青河是同辈份的人,但他这个矮脚虎是同辈人里年纪最小的,年幼时就武勇过人,十二岁时就随父兄出战,便是到今年,他还没满四十岁。
当年周普他们给陈韩三伏杀,一度仅剩四十多个兄弟,但家小隐蔽得好,没有给官府捕杀,事后都迁到长山岛;这些年来又早洗脱了流寇的身份,都到崇州安居,便是傅青河也将族人迁来崇州。
秦承祖的两个儿子皆死于战事,但还有老妻相伴,过继了侄子传宗接代,唯有周普还是孤零零一人。
见周普拿喝酒来推搪,林缚哈哈一笑,比起牵挂战事以及诡绝的权争,还是关心这种事让人心情放松——林缚笑道:“可不管你乐不乐意,待这战过去,我指定给你找个婆娘,我现在就叫李书义在北苑边上给你建一栋宅院,我们两家挨着住……”
周普充当宿卫,起居自然挨着林缚,以便随时应付各种突发情况,如今也就他在崇州没有固定的居所,值宿时,就跟下面的将校厮混在一起。
周普嘿然笑道:“说起婆娘来,刚刚元嫣公主摆着脸说瞎话呢,她明着要出门往外走,看着大人,就扭头陪着大人往里走,大人怎么就不戳她?”
“……唉!”林缚摇头而叹,轻声道,“谁叫她生在帝王家呢!”心想元嫣今年都十七了,宗室女十七未嫁很罕见,元嫣不受待见跟梁太后有关,不要说永兴帝根本不愿意想起海陵府的这一拨人,再者说江宁城里的权贵人家,有哪家愿意迎娶元嫣呢?
当年天真可爱的少女跟今日所见的形象重合起来,林缚心想:或许海陵王府一直是这样的状况,元嫣会活得更自在一些吧?只是这些话又不能当面问她。
想到这里,林缚意兴索然,跟周普说道:“得,明天就要去浙东,今夜我就在宅子里摆桌酒席请你们过来喝酒,省得你头疼去哪家蹭酒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