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国派出苏秦为使之后,商国和周国也先后派出了使者。然而,与其说这些人是来打探中州景况,还不如说是来诉苦告状的。周国上卿孟韬在拜谒华王姜离时,直截了当地大肆抨击长新君樊威慊,但凡能用在乱臣贼子身上的话都被他说尽了;而商国司士遥辰则是纠缠于当初天子放回信昌君汤舜允之事,痛心疾首地替自家主子惋惜。
一来二往,华王姜离就彻底没了接见这些使臣的兴致,干脆交待练钧如全权处置,自己则想方设法地思虑立储一事去了。他心中不是没有犯过踌躇,毕竟,姜偃流离在外多年,如今除了练钧如之外,群臣能够接受还在其次,最重要得是,他当初曾经答应过别人以立储为谢,如今一旦出尔反尔,还不知事情要发生什么样的变故,因此不敢露出任何口风。
“唉,边境炎国已经退兵,如此一来,恐怕伍形易归来是指日可待的事,难道这事情就得一直藏着掖着么?”姜离喃喃自语地叹息着,脸上写满了疲惫和无奈,“事到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陛下,您今夜歇在哪儿?”赵盐等姜离把话说完,这才趋前两步小心翼翼地问道,“小人听说舒姬这些时日郁郁寡欢,已经宣过多次太医了,陛下您……”
姜离勃然色变,冷冷地瞪了赵盐一眼,“赵盐,朕的家事什么时候用你操心了?舒姬虽然曾经得蒙眷宠,但她位分低微,总不成她一点小病也要朕亲去探视吧?”他陡地察觉到自己在言语间未留一点情分,顿时有些不自然地缓和了一下语气,“朕的事情自己会处置,用不着你提醒,你待会命人送些滋补之物过去,让舒姬好生养着就是了。”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赵盐早在姜离出口斥责时便吓得俯伏在地叩头不止,待听到最后两句话时才松了一口气,“陛下体恤之心。小人一定禀告舒姬知晓,今后绝不敢妄言。”
且不提姜离如何为立储一事伤透脑筋,练钧如自己这边也在费尽心思地设法拉拢王军中人。在月前石敬等人的行动中,他清楚地察觉到中间那些可用的中低级将领,可是,这些人往往涉及世家大族,想要完全掌控,他要冒的风险实在太大,问题是,如今的世道下。手无兵权早晚会坏事,他可不认为自己次次都有这样的好运。
柔和的月光映衬着练钧如颀长的身影,可他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心安。他早已将身边能用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办事,就连孔懿也自告奋勇地去了王宫,因此只有一个人孤身站在那里出神。秋日的凉风已经带上了几许寒意,练钧如却仍旧穿着单衣。不知怎地,他突然忆起了远在炎国的那个灵秀身影,目光不禁有几分迷离,他和她,似乎注定是没有缘分的。脸色怔忡的他并没有注意。一个白衣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殿下如今代陛下秉政,怎么还是这样愁眉苦脸?”
练钧如乍听那熟悉的声音,心中不由猛地一跳,倏然转过了身子。
“原来是许兄,你可真是神神秘秘的。几乎吓了我一跳。”见是许凡彬,他的心稍稍放了下来。“我不过想些旁的心事而已,倒是你才算真的愁眉苦脸。怎么,还在为炎侯退兵一事而不高兴么?”
许凡彬摇了摇头。这才伸出了藏在身后的右手,一股清冽的酒香立刻传了出来,只是片刻,整个花园便弥漫在难言的香气之中。“前些天在城里转悠时发觉了这一家酒铺,所以搬回来一坛子,谁想到今日就派上了用场。”牵动脸上肌肉露出一个苦涩的表情,他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两个小巧玲珑的白瓷杯子,“那一日的喝法我不敢再试,今日就和殿下小酌一番如何?”
练钧如一向欣赏许凡彬为人,自然不会拒绝,爽快地坐在了石凳上,笑吟吟地看着许凡彬斟满了两个酒杯。“此番事毕之后,许兄可是准备回国?”
“唉,不瞒殿下,也许我真的回不去了!”许凡彬黯然饮下了第一杯酒,露出了自嘲之色,“就在昨日,父侯用灵鸟送来了书信,用词极为严厉,观其语气,似乎是疑我至深。想不到伍形易居然会送无忌公子归国,真是好计策啊!”
练钧如尽管知道此事,但并不甚清楚其中关节,见许凡彬似乎极其悲愤无奈,不由又追问原委,随即大吃一惊。
“父侯和师尊虽然是堂兄弟,彼此在国事上合作默契,但其实却早有心结,为的就是在无忌公子的处置上。”许凡彬自忖此事练钧如迟早会知晓,因此也没有隐瞒,“无忌公子之母待我师尊有一点恩情,因为这一点,师尊对于父侯将无忌公子送来中州为质很不满。再加上父侯除了小妹一女外别无子嗣,所以师尊始终主张立无忌公子为炎国储君。这一次的事情无疑是火上浇油,如今父侯回国,和旭阳门一定会发生冲突,届时我又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