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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刚亮的时候,嘎子带着他的镰刀上山去。山脚下雾气平铺,犹如展开了一片白色的毯子,雾气越拉越宽,逐渐稀薄,也越来能远远望到徐家别院绿树成萌,几株老柳树向空挺立,更显得村里正是家道兴旺。
人语噪杂,朱五父子带着人来到山上,吃了些水果打了半天的猎,累了。
嘎子引他们到家里去,灶头锅里的水已经沸腾,冲茶给朱五爷喝,朱喜见院子角落里的沙地碧油油的,生长着一些西瓜。
朱喜带头砸开了一只闷头大吃,其他人纷纷跟上,嘎子本来预备送给金凤的,又不好阻止,顺口说道:“少爷若喜欢吃,带些回去。”
忽然一个年轻女人在篱笆边叫唤嘎子,声音又清又脆,嘎子赶忙跑过去,一会儿又进来,抱了一个最大的西瓜走了。
朱喜眼睛尖,从门边一眼瞥见了那女人的白手帕,长而乌光的发辫,问鸭子伯:“女人是谁?”
鸭子伯回道:“是桥头上卖杂货阮家的闺女,今年满十六岁,闺名金凤。大约是阮老板看中了嘎子,又憨厚又能干的好帮手,好将来继承他的家业。嘎子别看老实巴交,他不想倒插门,所以还拿不定主意。”
“上门女婿有什么不好?”朱喜看了看周围,“家徒四壁有什么不舍得,只要不逼着改姓,就没啥。”
正说到这里,嘎子回来了,脸庞红红的,想解释解释不知说什么好,只是搓手。
朱五笑眯眯的问道:“嘎子,你怕什么?”
嘎子听不明白。茫然道:“我怕水!”
“女人就是水作的。”朱五笑了,其他人也笑了,嘎子也笑了。下午朱喜带着人牵着黄狗上山打兔子。砰砰啪啪的开了好多枪,一无所得。
傍晚朱五父子骑着马回去。本来不必从溪口那条路走,朱喜却要去桥头看看,在铺子里随便买了些东西,和阮掌柜闲谈到了好一会儿,也好好的看了金凤几眼,这才离开。
回去的路上朱喜嘲笑他爹道:“本以为您在这辽东做了土皇帝,谁知竟不知民间疾苦,一味高高在上。”
话有所指。朱五皱眉道:“你别打人家的主意,三爷很喜欢嘎子,我也很欣赏他。”
朱喜满不在乎的道:“三爷去哪不对泥腿子呵护备至?他这一次出来一年了,无论如何得返京,乡下几个穷人转眼就会忘到脑后。好好一块肥羊肉给狗吃?那丫头眉毛长,眼睛光,好漂亮的一只画眉鸟。”
朱五清楚儿子的德性,也没有在意,不要说嘎子还没捅破窗户纸,只要没订亲。阮老板夫妇就有绝对的权利选择女儿嫁给谁,天下有德者居之,女人也同样是这个道理。
日月交替。屋前屋后的狗尾巴草都白了头,嘎子进城卖了十几担柴火,又卖了几篮子草药给官药铺,攒了些积蓄。
金秋十月,辽东的天气骤然冷了下来,大-连时冷时热,早晚穿皮袄,中午白天可以穿大褂扇扇子,气温始终在十度左右。还没有到冬天。
杂货铺一到晚上,癞子就烧一个树桩。火光熊熊,吸引村里人过来烤火谈天。这时节牲畜的草料都上了垛。谷粮收了仓,杂粮和酸菜也落了窖,正该是农民休息休息的时候,所以从白天到晚上都有人在屋里。
晚上尤其的热闹,不时有休假的士兵或回家的学生讲诉些省里和关内的新闻,天上地下说起来,无不令众人津津有味。
嘎子每晚都要来坐坐,照例坐在火堆旁不大爱说话,一面听他们的交谈增长见闻,一面偷偷的瞟金凤一眼。有时目光和金凤的目光对接,血液似乎都快了许多。
他也帮阮老板做些小事,也帮金凤干些活。如果铺子里没有客人,就看着阮老板在灯下打算盘,查点剩余的货物。嘎子心中的算盘也扒来扒去,盘算着过年时卖些好东西,发一笔小财,年底鱼呀肉呀全都有了,就差一个人了。
这一晚,老阮突然问道:“嘎子,你想不想成家?你要讨媳妇,叔我帮你的忙。”
嘎子盯着燃烧的火焰,说道:“叔,你说真话假话?谁肯嫁给我。”
“你要就有人,虽说你举目无亲,可一个棒小伙子,要力气有力气,要人品有人品。”
“我不信。”
“谁相信辽东这么好?谁相信天狗咬月亮?你尽管不信,到时天狗还是把月亮咬了,不由人不信。”老阮笑眯眯的,“我和你说啊,我老家人常说山上的竹雀要母雀,得自己唱歌去找,你得留点心,是时候娶个老婆了。”
嘎子听的心痒痒的,不知怎么接口说下去,癞子笑道:“村里待嫁的闺女多了,邻村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