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玉帝那出来，一路往自己的客殿而回，弓月心头圆满，头前在温泉地以及之后与栾之之间的不快也因此而多多少少消减了些许。</p>

她难得在这种酒后之态下还能稍稍自省。</p>

也难得的头一遭没让自己去钻牛角尖。</p>

一路满共没多远，她走的慢，夜凉宜人，难得清静，又因着思及至那七七四十九道天雷之事，心头多多少少又软了一些。</p>

四周有些许水宫内特有的骨碌骨碌冒泡的水声，她打着扇一步顿三顿，越想越深。</p>

她甚至不知怎么的想起了迟霖曾经说过的一些话来，至于迟霖是什么时候说的，她却不大想得起来，只记得曾经听过这么一番言论。</p>

“为仙也好为人也罢，料事如神固然聪明，但是更上层的乃是猜得到却不让其发生，这才是处世之道，无论对人对己，这才是上上乘。”</p>

不能更符合她与栾之现在的情况。</p>

乘人之美这种事，她不是没这个善心，只是事到如今，让她再像以前那样去成全水凤与红索，她委实憋屈，也做不到。</p>

做人讲究个平衡，她为仙也是这么个看法。</p>

没有什么以德抱怨之说，红索和水凤与她以前在仙学府固然交好，固然有深厚友谊，可也有一万年之后的种种，每个人都在彼此的心中相当于一杯水，交情有多深，水杯里的水便就有多少，一件相欠，便就少一些，做的亏欠事多了大了，这杯水就越来越少，慢慢也就不剩什么了。</p>

她不知道水杯是什么时候空的。</p>

她只知道，在红索与水凤伸手入她体内，掏进她的心，不问自取强行拿走她心头血的那一刻，那杯子就已经摔碎。连渣都不剩了。</p>

固然，红索和水凤也是知晓的，人和人之间从来都是相互的，没道理她心里的杯子碎了。那两人还不觉得。</p>

是以，才会有他们二人找到东海水君，再由东海水君找到玉帝，玉帝再出主意再想辙子再下个套子，蜿蜒迂回的让人叹为观止的——让栾之来拿她的神识。</p>

掐来算去。九重天上，能让玉帝用得上的并且也是她弓月开不了口拒绝的，也就只有栾之一人而已。</p>

如若玉帝今晚没有与她相谈这么一场，她大抵就装作毫不知情，准备等栾之开了口之后，再好生的直面让栾之的面上挂不住一场，神识她会给，也要让栾之清楚她给出这些神识意味着什么。</p>

大家撕破脸面，以后再没瓜葛，两清便是。</p>

七七四十九道天雷。换来她的神识，让她去成全与她有仇之人，足够相抵。</p>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先前这么一个打算便就淡去了大半。</p>

就是因着在这个时候想起了迟霖的这么一番话来。</p>

她已经知道这些内里的勾当，是不是与其撕破脸，不如让这一切不去发生？</p>

她又揣摩着这又要怎么去实施才是最好的，思来想去也没个门道，这么揣摩了一会儿，觉得困意袭来，挠了挠头。便就转进自己的殿内睡了。</p>

第二日睡到快午时这才从床上爬起来，睡得十分满足香甜。</p>

玉帝等人自然已经离开了东海，奔去西海那干涸之地了。</p>

她象征性的与东海水君说了些子话，因着心里有了方向。酒劲全退去之后神思就越发清明，加上这些年她在玄苍打理政务，很多事情也都有了解决的经验，聊着聊着思路就宽了些许，灵光一现，突然想到自己玄苍的藏库有那么些子宝贝。看看有什么法器可以帮得上用得上也是个法子，因此起身便同东海水君说了，因着她态度一直良好，身份又在这摆着，总不会推赖，东海水君信得过，无论心头是不是相信弓月此次折回玄苍是不是能找到什么法器，但面上却是笑着同意了，说了些注意安全之类的话，便就与弓月在东海宫外告了别。</p>

她不过离开一天，玄苍自然没什么变化，山仍是那山，水也仍是那些水。玄苍的气候向来优渥，今日也是一个好日头，不十分厚也不十分薄。</p>

入了自己的小殿院，竟是见到之前一直没能召得着的迟霖，她一哼，戏谑了一句：“好大的架子，也不知哪里得罪了迟霖上神，竟是这么久才能有个回应，不过我人不在玄苍，你倒也没多急。”</p>

迟霖垂首轻轻笑了笑，而后奇道：“你不过是出去了一个上午，去办了些子事而已，说这么些话，倒像是昨天没见着我似的。”</p>

弓月愣了一愣，亦是奇道：“昨日我尚且还在东海水宫内赴宴商议治水之事，确然是今日现在这一刻才回到玄苍，也是这么些年见你的第一眼。”</p>

迟霖一张脸渐渐僵住，上下打量看她不像是在说谎，面色越来越白，喃喃失声道：“那昨天傍晚时回来的那个……”</p>

弓月当即怔住，浑身一凛。</p>

若是有谁变成了她的模样，以迟霖与她的关系再加上以迟霖的修为，断然不会看不出来。若这世间尚且有一个人，连迟霖的眼睛都能蒙蔽得过去，那也只可能是……</p>

她闭了闭眼。</p>

红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