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风楞了一会，说，“我见到我爸妈了。”</p>
“这不是好事么？”</p>
“两年前，他们跟我断绝了关系。”</p>
廿七没听穆风提起过家里的事，所以他对此一无所知。但就算廿七从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谁，也知道父子决裂这种事不管是放在过去还是现在，都不是一件可以轻轻松松一笔带过的事情。</p>
他想了片刻，仍是说，“会变成一件好事的。”</p>
穆风朝他看过去。</p>
“我虽然没见过老爷和夫人，但是他们能教导出公子，一定是一对很好的人。这个时代和我们那儿不一样，公子，许多事情都是可以改变的。工作生活或者其他什么，只要你愿意，总可以让它们往更好的方向发展，”廿七眼睛轻轻地弯起来，他给穆风夹上菜，放好筷子，“不是吗？”</p>
在相同的环境里生活太久，有些事情就真的看不清。廿七没有亲人没有身份没有地位，什么都没有，可比起穆风来，他似乎偏就更懂得怎么在这个社会里拼搏下去，这让穆风感觉无地自容。</p>
饭菜格外的香，比起外卖来不知道要好吃多少倍，可穆风没什么食欲，吃了一小碗就饱了，剩下了好些菜。他觉得可惜，每一盘都用保鲜膜封起来，放进冰箱。</p>
他回头，看到廿七在收阳台上晾干的衣服。</p>
“你今晚还走么？”穆风问道。</p>
廿七抱着一叠衣物，坐在沙发上整理，“要走的，明天还有事情。”</p>
“看店吗？”</p>
廿七奇怪地隔了一小会，才点点头“嗯”了一下。</p>
穆风潜意识认为，那个停顿可能和他正瞒着自己的事情有关，可具体是什么他不知道，也不太想过问了。是好是坏廿七自己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度去衡量，他不再需要穆风事事都去插手过问。</p>
他只要知道，廿七还在，这就够了。</p>
于是穆风坐下来，专心致志地看他叠衣服，享受一片难得的安宁。</p>
直到夜晚寂静，地铁快要停运，廿七才公寓里离开。穆风站在阳台上，朝他挥挥手，一直目送他消失在坡道的尽头。</p>
翌日，小书店并没有开业。</p>
廿七与花姐坐在附近约好的咖啡厅里，他自己点了一杯红茶，给花姐要了一杯热牛奶，等候杂志社的人来谈合约。</p>
“其实你不用这么急，”花姐抚着肚子说，“他应该不缺钱。如果他那么想要钱和地位，又何必跟你在一起。说实话，我还是觉得你这招走的太急切了，你很聪明，不管学点什么技术，两三年出来都是稳稳当当的。”</p>
廿七没有转头看她，只是两手握着杯子：“我没有更多的时间，两三年我耗不起。”</p>
话没说完，杂志社的人已经进了店，花姐看他心意已定也就不多说了。</p>
对面坐下两个人来，其中一个就是上次来跟廿七谈情况的鸟窝头青年。他拿出笔记本电脑，两份已经打印好的合同，笔和几张纸，看了眼旁边拿捏气势的花姐，就知道这是廿七的参谋。</p>
“这是我们已经拟好的合约，你可以先看一看。”</p>
廿七没动，花姐直接拿走了合同，一条一条的往下看，大致是没什么问题的，只是在一些小条目上他们给廿七挖了点陷阱。花姐把条条框框的指出来，表示对此不满意，要求重新再商议。</p>
合同从上午十点开始谈，中午在咖啡厅随便吃了两块蛋糕，然后又就其中几条争执起来。</p>
对方认为廿七是新人，从没接触过平模的职业，所以给他开的分成很低。而花姐则表示他是网络红人，技术都是可以学习补足的，廿七值得更高的商业价值。</p>
廿七看着双方争来吵去的，觉得挺对不起花姐的，让她挺着个大肚子来帮自己的忙。</p>
下午，合同基本谈的差不多，修改n.0版也已经成型，就差打印出来让廿七签个字，就可以开工了。待杂志社都觉得尘埃落定的时候，花姐喝着第二杯热牛奶，慢悠悠地抛出了一颗重磅炸弹。</p>
“他没有身份证，是个黑户。”</p>
“什么”对面两人下巴都要掉了，气地直拍桌子。</p>
廿七：“……”</p>
花姐不急不慢的，似乎胸有成竹地说：“他的外形条件已经达到了你们对平模的标准，这是毋庸置疑的，只要稍加训练就可以派上用场。这两年时尚杂志层出不穷，你们是一家小杂志社，不是做的最好的也不是最有创意的，你们应该很需要他的话题度来吸引销量，失去廿七的网络宣传度，你们损失很大。”</p>
“你知道黑户是违法的吗？”杂志社道，“好吧，就算我们暗地里隐瞒这个事情，但是你知道，现在的网红不过是能红一时，谁能保证他红长久？万一以后有了纠纷，我们如何在法律上裁断效益？”</p>
“哦，”花姐笑了一下，“这还没签，你们就开始考虑他没人气以后怎么甩包袱了？”</p>
杂志社分毫不让地反驳：“这叫未雨绸缪。”</p>
花姐点点头，“那不如这样，你们不要签这么久，一个月签一次或者三个月签一次，什么时候你们觉得他没人气没有可用之处了，就一纸解约书甩给他，让他该干啥干啥去，怎么样？如果你们怕他跑了，可以把我的身份证记给你们，替他做垫背的。”</p>
杂志社脸色不太好：“……我觉得你在耍我们”</p>
“是你们嫌弃他是黑户，怕招惹了甩不掉的包袱，又不想放过这个机会赚钱。这个方法很好啊，顶多是你和他都劳累一点，多签几个字盖几个章。”</p>
“花姐……”廿七忍不住出声。</p>
“你别说话，喝你的茶。”</p>
“……”</p>
对面两个青年显然不是能当家做主的人，两人商议再三，还是决定先给领导打个电话。青年通电话时避开了廿七和花姐，所以说了什么他们并不知道，只是这个电话会议讲了很久，期间青年频频点头。</p>
一小时后，合同的事彻底敲定，基本和花姐提出的鬼办法差不多，只是违约金翻了两倍，并且将花姐的身份信息抵押在了杂志社，以确保廿七不会中途跑掉。</p>
从咖啡厅里出来，花姐把合同又翻了两遍才还给廿七。</p>
廿七对她说了谢谢，商议的时候自己一直没有说话的机会，全权都是花姐在处理，但是有的事情在廿七看来都有些多余，无怪乎杂志社也气得够呛。</p>
花姐看他一脸不理解的表情，扶着肚子走回书店，坐下了才慢慢说：“你现在的价值就是网络话题度，他们看中了这个才来找你。时尚杂志太多了，说实话我并不看好他们家，他们并不是长久的平台，你急着往上走，需要的不仅是机会，更是跳板。网红期很短，你一旦进入了大众视线，有的事情就好办了。他们想用你赚钱，你就借他们跳高，短期合约干净利落，等你走了，他们后悔也来不及了。”</p>
“当然，如果你在这条路上走的不顺畅，也能及早脱身。”</p>
廿七大致明白花姐的话，但他有一件事不懂，“能接受我是个黑户的，除了他们还会有别人？”</p>
花姐看了会廿七，低头笑了笑。</p>
“很快，你的户口就会有着落的，你信吗？”</p>
廿七当时曾表示过不信，直到很久之后，他才渐渐回味过来，想花姐大概是有神奇的预言功能，才能把事情都料理的那么准确。</p>
因为后来，穆风问过他一个十分奇怪的问题，而那个问题，将彻底改变他与穆风的关系。</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