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回答,姬妧不但没有释疑,眼珠子反而睁得更大,嘴里结结巴巴的开口道:“你是说这家药堂的真正老板其实是你?”</p>
“不止这家药堂,对面街角的酒楼还要城南卖牛肉丝的老字号。”</p>
官清初气定神闲地开口,姬妧一脸茫然,指了指药堂门口的药童,“可是他们看上去都不认识你啊!”</p>
“嗯,只有每家店铺的掌柜才知道我的存在,其他人都只是普通的仆人而已。”</p>
绿衣公子突然也开口了,就在姬妧怔愣之间,也不知究竟是哪个时候他和小沙弥停止斗嘴了,走过来解释了一句:“少主说得没错,他才是这里真正的幕后老板。”</p>
姬妧默默看着官清初,对方俊美无垢的脸上依然是淡然自若,“像这样的店,凤国境内有多少家?”</p>
“一千多家。”</p>
他微微嘴唇,温柔的笑如沐春风。</p>
她点头,若有所思,“凤凰城里也有吗?”</p>
“嗯。”</p>
“我是不是又错了?”</p>
“陛下..”</p>
“不要这样叫我,我说过的..”</p>
他沉默,静静凝视着她,目光灼热。</p>
“你很聪明,五年来一直隐藏得很好,可是我把白凤临引来了。”</p>
“和你没有关系。”</p>
姬妧摇头,“如果不是我,你不会轻易露面的。”</p>
官清初双手捧起她的脸,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轻轻呢喃:“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捱到今天,掉下悬崖的那一刻早就已经死去了。”</p>
“我经营这么久,渐渐成了如今的局面,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助你摆脱白家的控制。”</p>
绿衣公子和小沙弥不知何时也偷偷溜去门口站着,留着他们在厅堂里恩怨纠缠,“或许是想激发我救生的意志,当我中剑掉下悬崖的时候,白凤惜最后告诉我,我这一命是你用凤国江山换来的。因为这句话,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咽气,既然你用整座江山来换我的命,我又怎么可以轻易死掉辜负你?”</p>
“我不在乎江山,”说到这里,姬妧的眼神里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黯然稍纵即逝,她终究是姬家的不肖子孙,她愧对皇陵石室里孜孜不倦呕心沥血的那位祖宗,“我在乎的是你,只要你好好活着,一切都值了。”</p>
“所以,答应我,不要去和白凤临拼命好不好?”</p>
姬妧反抓住他的手,紧紧贴在自己的脸上,神情凄楚,眼眸蓄满浓浓的水雾。</p>
“纵然你有万贯家财,但是白家权倾朝野,你不是他的对手。”</p>
她暗暗咬住自己的嘴唇,况且白家众人都是老谋深算,而白凤临更是心机深沉,也绝非等闲之辈。</p>
官清初没有看她,他的眼睛垂下,一直盯着脚尖前面两寸的地方,姬妧等了好久,他始终没有再说话。</p>
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这其中的悬殊,不单单为了他自己,就为了这一千多家铺面上上下下为他卖命的人,他也不能轻举妄动,只是如今对方如鲠在喉,容不下他,势必有生死较量,他断然是退无可退了。</p>
“清初..”</p>
她忍不住轻轻唤了他一句,“既然你有这般雄厚的家财,不如离开这里吧。”</p>
如羽毛般浓密绒长的睫毛轻轻一颤,那双潋滟的凤眸朝她看过来,如同汪了两抹幽幽的白月光。</p>
如此悲伤的神情,让姬妧心里微微一凛,仿若有只大手捏住她的心脏慢慢收拢起来。</p>
离开故土,远离凤国,就意味着整个姬氏的王朝也会在她手中覆灭,祖宗的庙堂,先帝的陵寝,这些都将因为改朝换代而无处安灵,从此以后,她只是一位无名无根的流放者。</p>
心,不是不疼的。</p>
可是比起对方的疼,她心里这点委屈早就不值一提,无论如何,这次她都不能再抛弃他了。</p>
嘴里暗暗一咬牙,姬妧铁了心,又声音沉沉地重复了一遍:“我们离开凤国。”</p>
一只宽厚的大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她静静靠在对方的胸膛前,良久,只听见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从头顶飘然而逝。</p>
日光明媚,外面的街道上今日多了一些巡逻的城卫,困意乏乏的药童坐在药柜前按照郎中师傅的指示抓药配药,一包一包用纸扎起来,渐渐在柜面上堆上几座小山,把他这小个子头的身影都挡了去,他缩在柜台后的椅子内眯着眼打起盹儿,脑袋里暗暗纳闷今日看诊的三位客官不知怎的就在后堂住下来了,好在郎中师傅忙着应付他们,这会药童儿抽不开身也不来查看他,他翘起嘴角偷偷笑,倒是偷得浮生半日闲。</p>
正想得出神,忽然有人重重的敲柜台,药童吓了一跳,正要破口骂人,眼角余光骤然瞥到城门的官服,到嘴边的话顿时改了口,笑脸殷勤的问道:“官爷,有什么事吩咐小的?”</p>
那官爷满脸凶横,手里亮出一张画像让药童瞧,“可有见过这三个人?”</p>
药童瞅着画纸上潦草的人像,隐约觉得其中两个光头和尚很像住在后堂的两位客人,嘴角一动,话还没出口,半截衣袖闪过,那张画像纸就被人给拿过去了。</p>
“你——”</p>
官爷满脸怒容,只见面前这人笑盈盈递过来两锭雪花白银,表情顿时愣了一愣,转瞬即逝的茫然后,脸上的怒容顿时如同铁树开花,变成乐呵呵的笑脸。</p>
这时绿衣公子也款款笑了,眉目生辉,让人眼前一亮,“官爷这纸上面的三人,咱们铺子里的人都没瞧见过。不知他们犯了什么事情,咱们这些老百姓也好留点心,有线索一定尽快通知官爷。”</p>
这人风姿绰约,官爷看着他只觉贵气逼人,嚣张的气势也顿时矮了半截,反而有点拘谨起来,“这些都是朝廷重犯,要是你们看到这些可疑之人就尽快来府衙通信,免得惹些不必要的麻烦上身。”</p>
绿衣公子连连点头,十分殷勤。</p>
“那是自然的,既然是朝廷重犯,那必然是作奸犯科的大恶人,草民等不敢姑息。”</p>
说着,他又捧了官爷两句,塞了几锭白银,才把这瘟神好好送出门。</p>
药童愣愣地看着郎中师傅,想起送出去的那些雪花大白银,心里疼得紧,脸也皱成一团,刚才官爷在他不敢开口,这话人走了,他实在是憋不住了,“师傅,咱们后堂那几个人——”</p>
话音未落,就被绿衣公子冰冷的眼神给瞪回去了,下一秒那绿衣公子忽然笑了笑,从袖子里掏出剩下的一锭白银放在柜面上,“这个给你留着买糖吃,少说话,咱们和那些官爷耗不起,不知道祸从口出吗?”</p>
药童眼前一亮,连忙将白银收进怀里,笑嘻嘻地点头。</p>
“徒儿谨记师父教诲!”</p>
“花狐狸,事情都解决了吗?”</p>
慢悠悠的回到后堂,绿衣公子刚迈进屋子里,小沙弥就凑上来追问。</p>
绿衣公子用手指戳开他的脑袋,嫌弃地翻了个白眼,“本公子大摇大摆的回来了还会有事吗?小傻子,你再花狐狸花狐狸的乱叫,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p>
小沙弥也翻了个白眼,狠狠地瞪回去。</p>
“师父在这儿,你要是敢割我的舌头,一定吃不了兜着走!”</p>
绿衣公子冷笑一声,倏地就拎住小沙弥的衣领,“你这小傻子嘴巴真吵,吵得我烦死了,不如我现在就割掉你的舌头,让大家都清静清静?”</p>
说着,绿衣公子的脸上浮起一抹诡秘的笑意,就连信誓旦旦的小沙弥也不由吓了一跳,额头上冷汗都冒出来了。</p>
下一秒,小沙弥很没骨气地又哭又叫起来:“花狐狸杀人了,师父,快救我——”</p>
姬妧看着一大一小闹腾不由微微吃惊,反而坐在她旁边位置上的官清初神色自若,就连小沙弥那声求救也没有让他眉头多皱一分。</p>
犹豫了一下,姬妧不由低低问了一句:“这位绿衣公子不会真的要割掉戒痴的舌头吧?”</p>
“有可能。”</p>
官清初看也不看他们,却淡定而陈恳的回答了一句。</p>
话音刚落,那头绿衣公子果然从腰间掏出一把亮晃晃的匕首,刀刃出鞘,寒芒四射。</p>
姬妧看到那把匕首,原本安然的心也不由紧张起来。</p>
“你不阻止他们吗?”</p>
官清初摇头,“狐黎这个人性格变化多端,就算是我,也无能为力。”</p>
闻言,姬妧不由细细审视起那位绿衣公子来,虽然不知那张清秀面皮下藏匿着一张怎样的脸孔,但那双促狭而细长的眼睛里绽放出来的光芒透着兴奋和疯狂,姬妧脑海里闪过一道熟悉的影像,这人竟然和那个邪肆狂狷的杜轻寒有几分相像。</p>
杜轻寒..</p>
姬妧想到这个人,额头也是冷汗涔涔,这个狐黎居然像他,这下子反而更加担心起戒痴来,呃,他们都是让人意想不到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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