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仙叹了口气：“别看小鬼子长得不高，一昼夜能持续行军作战一百里呢！我们呢，七十里，想百里就得急行军，一急行军就没了人，光剩下一路枪了。”</p>

扑哧——王小三忍不住笑了出来：“七十里……这也太……”</p>

“还笑，七十里就不少啦，你当开玩笑呢么！那你说说你们什么水平？”</p>

王小三认真想了想：“我们……行军带作战的话……一昼夜一百三四十里没问题。急行军的话难说了，那要看团长的脾气有多大！”</p>

半仙听得瞪了眼：“吹！”</p>

“我真没吹。”王小三朝小红缨一指：“瞧见了吧，那是跟红军过来的，一昼夜二百里她也见过你信么！”</p>

“她？怎么可能？二百里？”</p>

“对啊，说的就是二百里，还得背着她这个累赘。”</p>

半仙当即眼珠子下巴掉满地，还没来得及捡起来，院子里的战士开门道：“团长来了！”</p>

……</p>

天色还未暗透，团长也没有走进九连的院子，他站在大门外，连警卫员都没带。</p>

胡义快步出大门口，团长却在几米外朝他扬起了手，示意没必要近前打立正，开门见山问：“到现在为止，你们九连有出状况的没有？”</p>

“没有。”虽然光线不亮，胡义仍然看清了团长那张憔悴的脸，一个下午竟然胡子拉碴，仿佛已经苍老，出门连帽子都没戴。</p>

“一二三连还在减员，他们拉不出去了！”</p>

团长试图保持平淡的语气，但是胡义却在这一句话里听到了最大的无奈悲凉，沉重得不能均匀呼吸。</p>

这时，一队战士影影绰绰朝这里小跑而来，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胡义终于看清，是几个供给处的兵和几个一连兵，扛着弹药箱，一路小跑到九连大门外，将弹药箱卸下在团长身后，然后沉默着匆匆离开。</p>

团长只是站着，即没有背着手，也没有抱着膀，垂着两袖一直在攥拳头，仿佛不知道他该把两只手往哪放，又说：“苍天瞎了眼！想绝我独立团！”</p>

只一句，又止，在冷风中仰了仰脸，压抑了一下情绪，再看胡义，说：“可它漏下了你这个混蛋！它漏了！我还有战斗部队，我就没输！”</p>

声音越来越大，声调越来越高，显得更加嘶哑，透露出无限的不甘。寒冷的晚霞是孤单团长的背景，映衬得胡义开始看不清他。相距几米远的两个军人都显得隐约，在冷血般暮色下。</p>

又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团长指他身后的那些弹药箱：“这是你九连的，双份！外加六箱手榴弹，本该是全团的奖品，还有我欠丫头的，一并。现在……命令！”</p>

啪地一声，那是胡义的军鞋瞬间并拢的撞击，并且本能地挺起胸膛，肃立等待！</p>

“九连即刻出大北庄。若东向来敌，一，遣人立报；二，迟滞拖敌；三，把落叶村给我从地图上抹了去；四，袭击所有你能袭击的鬼子！做你九连能做的所有事！”</p>

命令听起来像是全不相干，但是胡义听懂了，因为团长排列了顺序，强度递增，这不是阻击战，挡是挡不住的，眼下已经半个团成为病号，想跑也跑不远；即便跑了，病患也熬不过严寒。团长已经不考虑九连为全团做外围抵挡，而是因形势的恶化而自主升级为执行下一个任务，最后变为复仇。</p>

胡义朝团长敬礼，这是他向团长敬出过的最郑重的一个军礼，不仅仅是接受命令，也意味着承诺。</p>

“走吧。”团长最后说，仅仅出口这两个字，声音很小，很无力。</p>

胡义仍然笔直地站在寒风，一动不动，他觉得双腿重逾千斤，面对着团长迟迟不转身。</p>

不知何时，九连的所有人都已经站在院子里，门旁的人静静向外看，门内的人静静向墙外听。</p>

冬天的晚风，刺骨地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