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柳下季只来得及按照三月行政的惯例,命令须句的居民举行驱逐疫鬼的仪式,在每个城门分裂牲体消除邪恶,以除净春时的不正之气。
由几名扁鹊之徒,以及十多个鲁国疾医、疡医、兽医、食医组成的“灵鹊”就是在这时开始大批撤离的。是日,须句人自发离城数十里相送。被扁鹊妙手回春的无不涕泪交加,老神仙老神仙叫个不停。最后还有几十人加入了灵鹊,他们不懂医术,却愿意做挑夫、护卫。更有十多名在伤寒里失去父母的孩童成了扁鹊的徒孙。
总之。通过救须句,灵鹊不但打响了名声,还壮大了组织。
前途似乎一片光明,但唯有扁鹊忧心忡忡,他知道。灵鹊的未来不容乐观。
从他派遣子阳去齐国跨境治疗疫病,却反被扣押一事就能看出来,医者的理想是”有医无类“,但肉食者们心里的沟壑和提防实在太深了。
这是灵鹊的第一次受挫,是在充满理想的医者头上泼下的第一瓢凉水,以后可能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也许他们会一直被别国拒于门外,甚至连在鲁国的行医,也能继续顺利下去么?
何况。扁鹊自己也有些担心,同为四邑之主的赵无恤在子阳之事传出后,除了勒令他们不得再度越境外,一直放任灵鹊,直到现在才请自己回去“面谈”,他心里会不会也对这事有所不满呢?
三四月间,山上的草药也开始长出来了,所以扁鹊打发弟子们带着新加入者上山下野去采摘药材,自己则往郓城来了,这才有了今日之事。
通过今天的事情。扁鹊也认定了一点。
赵无恤和赵氏的晋阳大夫董安于一样,都是严法的信奉者!
“唯有德者能以宽服民,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鲜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玩之,则多死焉!”
西鲁可以行善政,但其法必猛如火,百姓方不敢蹈之!
在踏入郓城邑寺时,扁鹊琢磨着。自己让弟子去治疗齐人的行为,是不是已经越过这条宽猛之线了呢……
唉,想要做一个单纯治病救人的医者,真是难啊!
那传令吏说的不假,赵无恤每日办工极为准时,当扁鹊刚推见到议事厅堂的屋檐飞角时,高冠端正,蓄起淡淡胡须,比几个月前又成熟几分的赵小司寇早已在门口等待。
瞧着扁鹊那一身干净又简朴白大褂,迟到了也不悠不缓的步伐,赵无恤无奈地摇了摇头,向前走了几步,恭恭敬敬行礼道:”灵子说的不假,夫子你除了忙着救人时捋着衣服趋行而走外,其他时候都是个慢性子。“
……
一老一小私下关系本就极好,又都是聪明人,就这么从门口说着笑着进了议事的厅堂内。
扁鹊说起在须句时发生的事情:“按照小君子的建议,灵鹊早期先谋求壮大,凡是愿意加入者,无论先前做过什么行当,只要家世清白,不是无德奸猾之人一律接受。所以多了不少兽医、工匠之类,人员杂糅,但也易于分工。”
“还有些人是乡野的草医,在发放白褂后,没几日就染上了无数血污,让彼辈清洗消毒还不愿意。原来是外间有传言,说灵鹊医者穿白衣的目的,是要看谁穿的最脏,血污最多:脏者尽力施救,净者偷奸耍滑,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向其讲解秽物和细蛊致病后才有所收敛,想要在民众中宣传此说,依旧任重道远啊,有时候吾等不得不借重鬼神才能行医治疗……”
无恤笑吟吟地听着,直到走近案几后,才从上面拿起了一大摞“公输纸”写就的文书,打断了扁鹊的话。
“这是余的士师递送来的奏书,与灵鹊有关。”
扁鹊停下了话头,捋着胡须干笑地问道:“与灵鹊有关?吾等怎么会惹到士师署去,莫不是我先前将几个养蚕女吓到田头,踩坏了秧苗的事情?君子的士师还真是消息灵通,不知要如何惩戒于我?”
他说完哈哈大笑,但赵无恤却没笑,他很严肃。
“士师署有两名下吏在须句管束兵卒行为,也负责监督医者、民众有无违法之事。他们亲眼所见,灵鹊的确是医治无类,非但救助过境来的齐人,甚至越境去治疗国界外的齐国患者,乃至于病卒,其中用的不少医药,还是赵氏提供的……”
“而夫子的大弟子子阳,更是亲至平阴,请求平阴大夫助灵鹊治疫,结果被抓到临淄,如今被齐侯扣留起来,生死不知……”
扁鹊的笑渐渐停了,没声了,他脸上有惭愧,也有对弟子的担忧:“这些事情,小君子早在一个多月前便知晓了吧……”
无恤点了点头:“我知道,但我念着灵鹊在须句冒着感染疫病的危险救治民众的份上,没有当场追究,只是勒令不得再越境冒险。但小子觉得,有些事情今天非得分说个明白不可,否则赵氏与灵鹊的合作,恐怕再难继续下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