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卒了。”
“郑国的子产,齐国的晏婴呢!?”
“子产已逝去三十多年,晏子亦已卒十多年……””卒了,都卒了……“季札无力地松开了手,苦笑起来,山羊胡子微微颤动。
“到头来,只剩下了我?”
在这个礼崩乐坏的时代里,他是弭兵时代遗留下来的最后君子了。老人眼中晶莹的泪水,让赵无恤也为之动容,眼看季札的哮喘越来越严重,连忙召唤医者过来看看。
灵鹊医者诊脉后,对赵无恤说季札并无大碍,只是不能再受刺激了。
季札躺了回去,闭了会眼,似乎在消化这些他早已知道的消息,亦或是在梳理自己脑海中的时间线索,过了半响再睁眼时,他的目光恢复了几分清明。
“原来是赵侯,你来了……”
……
赵无恤本欲离开,此刻见季札转醒过,便颔首道:“按照季子让徐人和吴国降兵带的话,无恤如约而至。”
“老夫也是糊涂,然赵侯见笑了,不过当年在晋国时,老夫见赵魏韩三家英才璀璨,便预言说,这三家未来一定会壮大,可惜我的见识还是不如孙武,没有料到,五十年后,赵氏已经代晋为诸侯……”
季札笑了起来,看来当年他的老友叔向和晏婴相互的担心,已经成为了现实,而且赵国在雄霸北方后,江淮也要受其波及了。
季札是南北通好的见证者,他从小接受诸夏典章的教诲,非常渴望吴国能够重新融入中夏。可他活得太长,不得不目睹吴国难以避免地滑向野蛮,因为只有抛弃下限的野蛮才能吞噬文明的楚国,他更亲历了这次夫差北上中原的进军,看着他猖狂,看着他狼狈落败。赵军来势汹汹,甚至连季札都来不及撤离。
归根到底,他都是吴国的老公子,如此情形下,依然不忘为吴国的未来担忧,他请赵无恤来此的目的也是如此:“赵侯已经得到徐城,席卷淮北,接下来,还想要继续南下江东,配合楚、越灭亡吴国么?”
“若我说会呢?季子会做什么?”
季札苦笑道:“老朽已经一只脚踏入坟冢中,什么都做不到,只是可悲啊,老朽一生都渴求吴国重新融入中原,到头来却是以这样的方式。”
“但老朽还是要奉劝赵侯一句,过犹不及,赵国若是南下,只是在为楚、越做先锋,江南卑热,赵军水土不服,人心思归,是无法守住的。夫差不顾后方越国威胁,执意北征的教训,还望赵侯谨记啊……”
“季子言之有理,但我就算肯放过吴国,夫差肯忘记这次大败的屈辱么?过上几年,若他能打败勾践,击退楚国,是不是还要再度北上,来报复赵国呢?到时候寡人击之,吴国一样会灭亡,先亡后亡,有何区别?”
季札默然不语,这的确像是夫差的性格,他心中顿时产生了一股无力感,就算现在劝阻了赵无恤南下,吴国顶住了楚越的进攻,可迟早依然会灭亡啊,中原一败,吴国维持了百年的“势”就全部泄了。
他知道自己的性格是无法接过那柄吴王之剑,大肆杀伐的,所以曾经几次逃避了自己的责任,但这一刻,公子季札心中却有几分后悔……
或许当初自己接过吴王之位,致力于让吴国脱离野蛮,融入诸夏,虽然无法称霸南国,虽然无法与楚赵抗衡,但至少能小国寡民地存在下去啊,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逃避掉的责任,迟早会来,那些他早就该做的事,现在做还不晚。
季札再次尝试坐起来,但事实证明这对于他来太困难了,在赵无恤帮助下,他才勉强起身,随即伸出一只枯槁而遍布斑点的手,放在赵无恤肩上道:“夫差不致力于德行,而试图用武力争夺诸侯,遭遇大败。可吴国百姓有什么罪过呢?季札感情赵侯能放过吴国一次,以此使你得到好名声,同时也能致力于德行,安定徐国地百姓。至于夫差……”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只剩恳求般的呓语:“老朽会写一封帛书,劝说夫差,让他放弃淮北之地,并向赵侯屈服!”
他甚至都没有提议亲自南归,因为冥冥之中,季札仿佛知道,他这身体,恐怕到不了姑苏,回不到吴中了,这一次,他恐怕也熬不过去了!
:第二章在晚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