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有自己的希冀，因为本质上人的所有奋斗动力都来自对未来的渴望，以及对现实的不满。

李卓很能理解这点。

它显然是人们最珍视的东西，没人想放弃它。

小白继续说道：

“……我的两个弟弟，二弟就是何阳，还在读书。

“大弟读书不好，下学后便去了兔场干活，两年前兔场半夜失火，我弟被重度烧伤，抢救回来以后，皮肤烧伤严重，家里花光了积蓄给他植皮，但没办法，留下了太多的淤伤疤痕。”

“……这件事对大弟影响很大，在我们当地没有女孩愿意跟，媒人只要一提我弟，直接就被女方拒绝。后来还是以前跟我大弟谈过的一个女孩不嫌弃他，愿意跟他，她家里反对，为此还跟家里闹的很僵。”

“这个月初，女方家总算松了口，提出来闺女嫁给我弟可以，但我爸妈要给他们家80万的彩礼，还要在县城好地段全款买一套100平的新房，否则免谈。”

“我爸妈算了算，光在县城好点的小区买套房，就要七八十万，加上彩礼钱八十万，以及结婚办酒席的钱也得十几万，对我们家一个靠打工挣钱的乡下家庭来说根本不可能……”

“爸妈都是农村人，他们觉得传宗接代是最大的事，家里的儿子一旦结不了婚，那就是他们没尽到责任，就是他们的错，会被邻居当笑话看。”

“何况还有我二弟，他以后该怎么办？家里根本无力帮他……”

从这种意义上说，卖女儿就是这种家庭唯一的办法。

这就是为什么有些地方的彩礼居高不下的原因，因为没有别的出路。

“……今年初的时候，我们镇上卖农机发家的首富，他老婆在镇超市附近碰到了我，之后就找人打听我的情况，从第二天开始，前后有十几波媒人来我家给她的独子提亲，到最后的时候甚至愿意给150万的彩礼……”

“……我爸妈那时坚决拒绝了，因为全镇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儿子是个傻子，只有五六岁小孩的智商，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不懂，甚至连大小便都不知道避人……，把闺女嫁过去就是纯遭罪……”

“……现在家里需要钱为我大弟操持，我爸妈扛不住了，让我大姑专门去问了镇首富，他说最多能给250万的彩礼钱，但他怕我跑了，说嫁过去先给100万，其余的五年内付清……”

“前几天，爸妈就打电话给我，想尽一切办法说服我嫁过去，把得到的彩礼钱留给我大弟、小弟买房结婚……。”

何小白又哭又笑，看起来都有些魔怔了——

“……你知道吗？我也是今年才知道我原来这么值钱，能卖250万，一个我一辈子都赚不到的数字。也许镇上别人家只会羡慕我爸妈，因为他们女儿的彩礼钱正常才38万……”

李卓听的头皮发麻，现实就是如此冷酷，冷酷到把人逼得走投无路。

何小白继续哭诉：

“……爸妈不停地跟我说嫁过去有多好，以后吃穿不愁，过阔太太的生活，我听了又难过又想吐……。曾经最爱的父母，现在把我‘卖’了，还不停地跟我说是为我好，可真是为我好吗？……”

“也许在他们眼里是，可我不想要这样的‘好’，我不像被人当商品一样卖了。他们觉得说服不了我，于是就打感情牌，不停跟我说，人不能太自私，不能只为自己活，要为两个弟弟考虑，我都不帮他们，他们以后怎么办……”

“可我不想这样，我不想一辈子窝在小镇上守着傻子过凄惨的一生，我想幸福地活着，想有价值地活着，想有彩色而不是黑白色的生命历程，这也错了吗？难道我自己认真爱自己也不对吗？……”

“我可以努力赚钱给两个弟弟，再苦再累也不怕，但我不想以我一辈子的幸福为代价，来换取他们的幸福……”

小白凄惨一笑，眼泪又滚滚落下：

“……我爸妈为了说服我，于是便坐大巴车来这里找我，妈妈在我面前不停地说——

‘大姊，你从小就是最懂事的，也最爱两个弟弟了，你为他们考虑考虑吧，尤其是大弟，这两年你也看到了，他想找个人结婚有多难……’”

“是啊，他们一直夸我懂事，可他们从来没问过哪怕一次，我是否快乐，是否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