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亲们,今天是农历小年,也是咱们杨树铺义勇团成立的日子。”孙玉民手中的酒高高举着,或许是因为嘶吼着的声音过大,又或许是因为心中的激动,他喊这些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他很想说出来,今天还是杨树铺义勇团第一次和鬼子交战的日子,也是杨树铺义勇团第一次有伤亡的日子。他很想当着全体乡亲们的面,把这些光荣牺牲的战士们的名字一一念出来,可是现在的情况还不允许他这样做,所以孙玉民只能是把全部的敬意,把所有的哀思全都寄托在这碗米酒中,他朗声说道:“请大家都端起酒来,让我们把这第一碗酒敬给杨树铺义勇团的兄弟。”
旁人可能没有注意到他眼眶已经湿润,但是刘文智和傻熊他们这些老部下都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也都感受到了他对于这些新战士牺牲的痛。
孙玉民没有喝手中的这碗酒,他将酒水缓缓地浇在了面前的台子上,然后自己动手重新斟满了一碗,端了起来,什么话都没说,一口气就干了下去,然后将酒碗重重地扣在台子上,眼中冒出凶光,看向了坐在身边不远的王得贵和他身后的王福。
他心中很悲痛,如果再给他半年的时间,这些阵亡的新战士们绝不至于会有这么大的伤亡。可以这样说,杨树铺的这次誓师大会能够如期举行,是他们用自己的血肉,用自己的生命来成就的。
现在,把鬼子伪军招来的罪魁祸首,让他们丧命的元凶,堂而皇之地坐在自己的主席台上,这让孙玉民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可是忍不下又能怎么样?如果真的在这对王得贵怎么样,自己失去的可就不只周善军这一个好兄弟,可能会把这段时间的心血全都抹去。再加上如果自己此时此刻翻脸,那以胡海龙的个性,肯定会站在王得贵那一边,自己一心想招揽他,想把佛子岭民团吞并的想法就彻底破灭了。
就是有着诸多的考虑,孙玉民强忍下了心中愤怒和悲痛,重又满上了一碗酒,端起酒碗说道:“这第二杯酒敬咱们杨树铺、扁担石以及十一个新村子的所有乡亲和兄弟姐妹们,以前我们素不相识,今天我们有缘相聚,往后大家就都是一家人。”
这句话一说完,首先是主席台附近的乡亲们,然后逐步波及,最后整个村子酒桌边的人们,都站着端起酒碗,那此起彼伏的“干”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杨树铺,在群山之中不断地回荡。
…………
当天晚上,七团的医护人员就赶到了杨树铺,在孙玉民的亲自引领下,上到了扁担石山寨。
七团不大,满打满算才一千一百多人,配备的也只有两个医生和两个护士,一男三女,男的姓赵,戴着一副深度近视的眼睛,人很白也很消瘦,另外三个女的都是齐颈短发,年纪稍大的姓胡,是医生,另两个女娃娃,是两个专职护士,一个姓杨一个姓包,年纪都不大,约摸十八九的年纪。从她们俩的青涩的眉目间,孙玉民的脑海里突然间冒出一个人的身影来,是啊,当时在南京时,陆曼何尝不是同她们俩一般的青涩。
不出乎孙玉民的意料,他们四人确实把七团所有的药品都带来了,可也只是一个小小的牛皮药箱,比陆曼当年用的那个还小一些,这能装得了多少药品。可这确实是人家七团所有的家当,自己总不能还嫌弃人家的东西少吧。
四个人一见到伤员,就要开始救治,这让孙玉民很是感动,人家风尘仆仆地过来,显然是晚饭都没吃,到达后连短时间的歇息都没有,直接就要开始工作。
“赵医生,胡医生,很感谢你们这么快赶过来,但是你们必须稍事休息,吃点东西才开始,否则把你们给累坏了,我的这些伤员就更没着落了。”
孙玉民劝止了他们,不是他不想快点救治自己的这些弟兄,只是很明显,这项工作不是一时半刻能够完成的,让他们如此疲累又饿着肚子去医治,到时把他们给累倒了,那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既然人家主人家都一再的坚持,赵医生他们四人也不好拒绝,给他们准备的晚餐准备的很丰盛,虽然抗战初期新四军并不缺衣少食,但是相对于部队伙房的粗茶淡饭,这里的饭菜要精致的很多。
两个小护士边吃着可口的饭菜,边小声地议论着:“胡姐,这个刀疤脸男人还蛮好的,我先前还以为他是个土匪呢。”
“这么好的饭菜都堵不住你们的嘴,小丫头片子。”胡医生显然是她们四个的头,佯装生气训斥了两个小女孩一句。
门外的孙玉民听到了小女生对自己的如此评价以后,苦笑着叹了口气,摇着头往谷姐住处走去。
还未到那间被改成临时饭堂和会议室的屋子,一个战士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喘着大气地说道:“东家,断崖处来了十几个人,他们说是前来拜会您的!”
“拜会我?”孙玉民很疑惑,没多少人知道自己在扁担石,怎么会有人跑来这里说拜会。
“是的,东家,他们点名说要见您。”报信士兵回答道。
“他们有没有表明身份。”
“喊话的人说他姓杨,带着他们高当家的前来拜会您。”报信士兵回答这句话时,脸上露着一些疑惑,没等孙玉民再开口问,他又继续说道:“他们说话的口气,像是同道中人,可我清楚地看见,他们都穿着灰色的军装。”
孙玉民从这士兵的话中立刻就明白了,这家伙是二连的兵,过了这么久他还把自己标榜为土匪,有时间真要好好敲打敲打李天喜了。
他从这士兵的话中还听出了另一个重要的讯息,来的是新四军杨团长,他口中所说的高当家的,应该就是新四军四支队司令:高敬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