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物感觉自己像一只张开翅膀的大鸟,在大地和屋檐间飞翔,刚开始他还觉得有些眩晕,有些害怕,可是渐渐地只剩下兴奋,这种感觉实在太美妙了,美妙得有些不真实。
黑衣人飞跃几条街道后落入一个小小的院落,院子里有一辆带蓬的牛车,一个满脸络腮胡,做樵夫打扮的精壮老人正靠在车辕上睡觉,他听得空中的衣袂戴风之声,微微睁开眼,一抹精光从缝隙中射出。
“走,马上出城。”黑衣人说得十分干脆,他的动作更干脆,抬手把应物往车篷下一扔,自己跟着飞跃而上。
“你受伤了?”老人扭头看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黑瓶:“我这里有刀伤药,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你赶你的车。”黑衣人冷哼一声,劈手从老人手中夺过药瓶,然后开始取面罩,脱衣服。应物惊讶地发现,这个黑衣人是一个面相精瘦的青年,身上脸上都布满了刀疤,尤其是一道从左侧眼睑下方一直贯穿到下巴下面的鲜红疤痕,看了让人触目惊心。这道疤痕破开了他的上下嘴唇,差一点便毁掉他的眼睛,使他的长相变得无比狞恶。
“这个孩子是怎么回事?”老人看了应物一眼,眼神中有些困惑。
“我的事你别管。”黑衣青年一声暴喝,因失血过多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颊泛出潮红。
老人脸颊上青筋一鼓一鼓地跳动,好容易压抑下愤怒,用低沉的声音说道:“谁想管你的事?若不是你大哥让我帮你,我宁愿在家睡大觉。”
“别用我大哥压我,我朱安禹不吃这套。要么你现在就赶车出城,要么我自己走出去。”黑衣青年一咬牙,把贴着伤口的衣衫全部扯下来,鲜血顿时又汩汩外流,他把黑瓶中的药倒出一部分撒在伤口上,然后撕下一条布条,借助牙齿的力量把它绑在肩膀上。整个过程他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连哼也没哼一声,等做完这些后他把黑衣往地面上一扔,从身旁的一个包裹中撤出一件普通百姓常穿的灰色短褐套上,然后一瞪满是凶光的眼睛:“你到底走是不走?”
老人发出一声喟叹,终究是心中不忍,从车辕旁取下鞭子,轻轻对着那头正在埋头吃干草的老黄牛一挥。
三人扮作一家祖孙三代,慢悠悠地出了城,朱安禹用手掌在应物脖子后面一拍,把卡在他喉咙处的一团破布给吐出来,应物终于长长舒了口气。直到此刻,他们才看到城门处有人在呼喝,越来越多的士兵来回走动,邯郸城终于开始戒严了。
“去哪里?”老人迟疑片刻,还是主动发问了。
黑衣人想都不想地回答道:“去聊城。”
……
聊城与邯郸相距数百里,牛车的速度可不像是马车,第二日也才不过到了馆陶,应物中间尝试了几次逃跑,结果无一例外地招致朱安禹一顿毒打。起初老人还出言劝解,不要这样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孩童,可他越是说,朱安禹反而变本加厉地对付应物,老人只能喟然叹息,闭口不言。
馆陶只是隶属魏郡的一座小城,因其不仅是长安东向商贸的重要路线,更是窦太主刘嫖的封邑,因此繁华程度反而不输一些大城大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