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勋认真听取郑越臣的话,他虽然现在是帝王,但是对商人的那一套并不陌生,商人逐利,没有利益是不可能让他们前往荒凉的草原去投资的,越是高额的利益,越是伴随着巨大的风险,而对于商人来说,最好的买卖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而郑越臣的话最终演变成以理藩院为主,在各商屯推广区域设立战备粮购买和储备制度,而且这还是一个长期制度,按照这个制度,帝国先后从东到西设立了数十个战备粮储存点,制定了时间七年到十五年不等的储备粮收购制度。
以齐齐哈尔的两个战储居为例,每年会都会公开收购三十万石的粮米和饲料,持续七年,而且可以和主要的商屯农场签订长期供货协定,而一石小麦的收购价格就有二两白银之多,这是京城、申京、南京等主要城市主食价格的三倍,但显然,从辽宁、海西这样的小麦产区运小麦过去,却是赔本的,若是能从当地种植出小麦,利润却又是数倍之。
“这一是利,二就是人了。”郑越臣见李明勋写写画画,似乎对自己说的话颇为受用,胆子也是大起来了,继续说道:“商屯垦荒,没有人是万万不能的,在帝国内部,这奴隶是国家财产,普通商人轻易是无法用到的,而若从人口稠密的内地移民过去,即便是厚利诱使,也是少有人用,用人还是主要着眼于商屯本地,草民家的农场所在济州本就是南北海运必经之地,人口很多,当年屯垦海西,也是借助了中原、江南和朝鲜移民刚刚抵达,衣食无有着落,辽宁光复,又有大批移民进驻,正因为有了这些人,才有了农场工人。
实际上,新移民最容易被农场吸引,毕竟他们无田无产,又怕衣食无着,就算当地官署有所照顾,也只是照顾一时,总怕吃了上顿没下顿更怕地里长不出粮食来。”
而对于帝国来说,最不缺的恰恰就不是人,内部的清算还没有结束,深挖细查之下,想要迁徙多少人就有多少人,而帝国更是刚刚吞并了朝鲜,那里有数百万人口,哪怕迁徙其中五分之一,就能解决大部分的问题。
“你方才说人,什么人都行吗?朕这些时日遍阅各绥靖区奏报,各方主政官员,都认为,犯官亲属不懂耕种,难用于屯垦,反而徒耗粮食呢。”李明勋问道,毕竟帝国目前主要的移民方式就是流放,而被流放的人多是官宦贵族,显然这些人不懂农桑。
郑越臣想了想,他家的农场在济州和海西的倒是没有遇到这种情况,但在辽宁的几个新农场都有,于是说道:“回禀陛下,这确实是个问题,但对于农场来说,却也不算什么大问题。
各地安置流放之人,都是给予种牛土地,让其屯垦,那些人自然做不到,因为农业所需耕田、整地、选种、栽植、除草、除虫、收割晾晒和屯粮,涉及方方面面,也是大学问,轻易是学不会的。但农场则是完全不同,农场之耕种,是分工协作,无需学习诸多农业技巧,只要掌握一两种技巧,便可以自食其力了,而且农场与乡下村社可不同,乡下男耕女织,与外人无瓜葛,农场之人可密切联系的,所以要有人管,而农场所需的良种、机械也不是普通农夫可以掌握的,倒是那些犯官,本就识文断字能写会算,学来倒是快一些。”
李明勋微微点头,心想也是,农场里是分工合作,便是什么都不会,也只需要学习一两种技术就可以入职,那像是农民,从耕田到屯谷,事事处处都要自己做,一个环节出岔子,就完蛋,这也是分工协作的好处。
郑越臣又说道:“方才陛下说到了人,其实这人与人也是不同的,农场动辄几千亩,上万亩土地,便要使用各类畜力和机械,代替人耕种,不然就会赔本,可是普通农民却未必真的适应,他们用的惯牛,却不习惯用挽马,更侍候不了各类农机厂的机械,这些可都是需要专人去学的,如果没有这些技术人员,农场也是办不起来的。”
“你说的没错,技术移民、人才移民嘛。”李明勋赞许说道,这话从郑越臣嘴里说出来,更是贴合乌力吉的主张是合理的。
郑越臣连连点头:“对,正是这个意思。”
李明勋连忙记下这些,又问:“还有什么,你都一道说了吧。”
郑越臣小心打量着李明勋,最终还是不敢隐瞒,说道:“其余的就是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但却也是不能不做的,那就是疏通关系。”
“哦,这么说,你开那些个农场,李德灿都有帮忙了?”李明勋问。
郑越臣连连摆手:“不,没有!早些年,草民确实派儿子去李大人府上,可送上的本票礼物人家都是不收的,后来李大人也是烦了,才拿了一些钱,入了股,每年分红一些,可草民查过帝国法令,这些都是合法的。”
“当然合法,朕不会怪罪李德灿的。”李明勋笑了,这个时代可没有官员不能经商,事实上,所有官员都在经商。
郑越臣稍稍松一口气,说道:“不过草民有今日,还是多亏了李大人,早些年因为帮过李大人一些,李大人高就之后,草民又软磨硬泡让其入股,这就能拉大旗扯虎皮了,这些年靠着李大人,草民着实狐假虎威了一把,在地方上屯垦,少不得拿李大人的名头也应付些事,很是管用。但是........陛下,中国有句古话,县官不如现管,这疏通关系,可没那么简单。”
李明勋来了兴致,连问还需打通什么关节,他心里很清楚,帝国只要下定决心进行商屯,并且让其成为有利可图的行当,那么能参与进来的,肯定是勋贵、官宦之家,本身就是老虎,不用假他人威风,但县官不如现管,却是一句话道出了天高皇帝远。
郑越臣说道:“草民就以海西、永宁的农场举例,那里是胡汉杂居的,农场周边都有帝国藩属的部落,这些部落可都是地头蛇,不招惹他们,他们也会惹是生非,草民刚办农场的时候,麦苗刚长出,藩属部落的牛羊就来啃食,农忙时雇佣人手,他们也是百般阻碍,哄抬价格,更不要说平日小偷小摸了,可以说惹出的事端无数,后来草民实在没了办法,就把农场的股份分了一部分给了部落头人,才是解决了问题。
分了股份后,非但没了事,反而有诸多好处,早春便是有部落牧民猎户,把周边的黄羊野物打了,到了秋收,则是猎野猪套兔子,以免它们祸害粮食,但凡有强人来闹事,他们比地方的治安官来的还勤快,农忙时他们也来帮闲打工,双方都能得到益处,也少了很多事端。”
显然,郑越臣有一张巧嘴,他也知道如何把一些不法之事说的隐晦,李明勋倒是不在乎这些,他只是想要了解农场主们前往绥靖区商屯需要什么,害怕什么,怎么解决。
二人一问一答,结束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李明勋留郑越臣吃午饭,郑越臣实在是不敢,他来的匆忙,根本不知道新朝的规矩,今日又说了许多话,心里惴惴不安,生怕午膳再招惹什么是非,只得说朝鲜人一日只有早晚两餐,并无午餐,才是逃过,而李明勋则是赏了郑越臣一匣点心,让他回家路上充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