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他进入内阁之后,越来越深入地了解大明朝的运作体系,现明朝这一套机制其实很管用,从大明朝延续的时间就看得出来,到现在,已经延续了三百年左右的时间了,虽然状况不是很好,但是眼下的机构都还运转得比较正常。
张问要革新,实际上想到的都是一些改良地方的办法,并没有总结到一套能够取代大明现在这种比较合理和先进的政治体制。
饶是如此,不动核心机制,只是略微改良,张问也要面对重重困难,被多方制约。整个规则和制度已经确定,大家都在按照规则在玩,张问想玩出什么新花样实在不容易。正因为这个原因,他入阁已经几个月了,还没有开始着手改革,仍然在皇权和党派争斗中脱不开身。
但是,张问在事业上是一个乐观的人,他从来不会轻言放弃,也从来不会被困难吓阻。当有人说:这是不可能的事!张问总是会另辟蹊径把不可能的事变成可能。什么场面老子没见过,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可能的事。
张问在左安门外和顾秉镰告别,各自上了各自的轿子,坐轿回家。张问坐在一闪一闪的轿子上,心里依然在盘算着朝廷的事儿。内阁大臣,是一份很费脑子、心理压力很大的工作。
从今天票拟朱燮元的事儿上,张问已经看明白了,体制内这一套东西,人家都玩了几百年,自己想在里面蹦达,根本蹦不出什么路子来。好处都是别人的,留给他的都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那是不是没有办法了呢?张问从来不是一个没有办法的人,他已经想到办法了。办法当然不是和皇帝对着干,像今天票拟的事,张问很爽快地就维护了皇权的权威。办法是跳出现有规则的束缚,进入一种别人完全不懂的规则之中。
张问心里这套规则完全是属于他个人的领悟,皇帝和满朝的文武根本不懂。他认为这个世界上存在一种高于大明体制相互制约的那种规则,这种规则更大、更深,但是它是实际存在的。
为什么像万历名相张居正这样的前辈,智商极高、精力充沛、毅力极强,最后仍然逃不脱被吞没的结局?因为张居正是一个人,拥护他的官员和反对他的官员,实际上都是同一个集团的人。
而张问现在不打算一个人去实现心中的理想,因为他一个人做不到,他要纠集一个集团的人,形成共同的利益集团,等大家成了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后,谁动他就是要对抗整个集团,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就像现在张问一个人想去动整个地主利益集团,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一样。
张问想要纠集什么样的利益集团,这个他老早就在思考了,已经有了答案:商人!把散沙一样的商人搞到一起,形成休戚相关的利益集团,渗透到朝廷内外。那些被皇商严重影响了利益的商人,有了主心骨的时候,只能抱团才能获得安全感和更多的利益。
这种想法朝廷还没人用过,大伙都不懂,只有张问一个人懂,所谓一明一暗。他一步步走下去的时候,因为大伙都不清楚他想干什么,自然没有办法步步制约住他。
想到这里,张问心里又充满了阳光,轿帘外面阴霾的天气,在他眼里依然阳光明媚。张问不禁喃喃说道:“不是帆动,不是风动,仁者心动啊。”
就在这个时候,轿子停了下来,应该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张问坐着没动,等着外面的人禀报情况。果不出所料,不多一会,就听见曹安的声音道:“少爷,有个人想问您是不是要买宅子,老奴本想自己出面和他谈,可他非要和少爷面谈。是见还是不见?”
这种事一般张问都是交给曹安去办,但是这段时间他正急着想买一处既便宜又好的园子,现在有人主动问上门来,张问倒是想看个究竟。于是他便挑开轿帘,去看那个要卖宅子的人。
是个中年人,灰色长袍、梳着髻没有戴帽子,一般地位较低的读书人才这副打扮,当然一些便装故意隐瞒身份的人也可能这样穿着。那人见张问的轿帘挑开了,便远远地向张问打躬作揖。
张问说道:“让他过来说话。”
侍卫便招呼那中年人靠近了轿子。中年人拱手道:“是这样的,我家老爷因为要进京居住,月前就差家人在京师买好了一处宅子,但是后来现那宅子是南方园林格式,老爷不喜欢,又想买出去……对了,听说张阁老府上的人曾经看过那宅子,但是当时已经卖给我家老爷了。可不知张阁老还想买那处宅子么?我家老爷说可以适当便宜一些。”
“是礼部侍郎的那处园子?”张问不禁问道。
那人点点头说道:“正是那处宅子,在纱帽胡同后边,因为是照着苏杭一带的园林格式建造的,我家老爷比较喜欢四合院,想转手出去。”
“你家老爷是谁?”
那人左右看了看,放低声音说道:“四川总督朱……”
张问听罢顿时有些吃惊,脱口而出道:“他好像是绍兴人,不喜欢南方式的建筑?”
灰袍人不作解释,小声说道:“老爷已经先行到京师了,他在对街那家酒楼上,张阁老可否移步一见?”
张问心道让朱燮元出任兵部尚书今天刚刚拍板,已经是没有办法的事儿。难得朱燮元进京之后第一个想见的就是张问,可见他对张问的重视程度,张问寻思着以后在朝廷里关系融洽一些,少一些分歧,也少一些烦劳,应该和朱燮元套套交情。想罢张问便说道:“朱大人进京先与我见面,传将出去不太好。我穿着这身官袍不方便,你且上楼说一声,等我回家换了衣服就来。”
灰袍人抱拳道:“静候张阁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