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问这句话说得确实非常直白。他说话也看人,比如对王体乾说话就不需要说得这么明白、说太明白了反而不好;而太后张嫣显然不太善于揣摩大局,于是张问说得越明白,她才越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手握国器大权、身居高位,哪里有这么轻松安全的?
张嫣听罢,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初时那种心动的好心情早已荡然无存,她白着脸问道:“那你可有什么准备没有?”
张问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立刻说道:“改官厅就是微臣做的第一步准备。臣的方案,可以大大地提高京营的战斗力和对朝廷的忠诚度,只有先从武力上准备好,才能有备无患。”
“你……你是说他们可能谋反?如果反对者要起兵造反,为什么要等到我们准备好了才动手?”
张问道:“反对者现在造反,胜算几乎没有!无论怎么样,现在朝廷总归是名正言顺,谁也无法掀起多大的风浪,因为大部分人都会在墙头观望。他们在等待时机的成熟。因此,暂时的平静,我们不能掉以轻心……他们等待翻盘的机会,就是朝廷不得人心、引起许多人不满的时候,到那时就能一呼百应、声势巨大。”
说起这样的事情,张嫣有些迷糊,她怔怔地说道:“有你执掌内阁,实行仁政、爱护官民,身正不怕影子歪,他们不就没有机会了?如果朝廷真的弄得天怒人怨,那错就在我们自己。”
张问摇摇头道:“如今这世道,想让天下太平、歌舞升平,哪里有那么容易的事儿?如果朝廷实行温和政策、继续这样下去,现在的状况是入不敷出……一旦国库耗竭,万一哪天辽东那边闹了旱灾蛮夷入关来了;又或是某地连年饥荒无力赈灾,生了起义叛乱。朝廷该怎么办?打仗、赈灾、修水利等等统统都要花银子,只好加税,不照样天怒人怨?
与其这样坐以待毙,不如下猛药革新,一旦变法改革,肯定要触及许多人的利益,那时候自身利益受损的人就会对朝廷极度不满。这时,那些反对咱们的人的时机就成熟了,只要振臂一呼,声势立刻就不可同日而语!所以我们率先准备的就应该是武备,当事情到了无法调和的时候,唯有镇压、流血,才能彻底解决问题!”
说到这里,房间里沉默了许久。张问又说道:“说句不该说的话,现在咱们大明朝廷应该何去何从,就这里的三个人来决定。咱们掌握了国家大权,但情况不容乐观,希望咱们内部能协同一致,不要生分歧,方能共度难关。如果太后和王公公觉得我的看法有问题,就说出来,怎么办好、咱们就一致决定怎么办。”
张嫣欠了欠婀娜的身子,看向王体乾道:“王公公觉得张阁老的意思如何?”
王体乾犹豫了许久,他其实有点不太赞同张问的干法,大明朝这么多年了,虽然经常打打闹闹,不照样过来了?如果实行太激进的政策,说不定会闹出什么大乱子来!王体乾也是饱读史书之人,他想起了汉朝,天下兵祸一起,就如燎原大火、根本就控制不住,哪里有说镇压就镇压说杀掉就杀掉的?
不过朝廷的状况确实是一日不如一日,王体乾现在掌管了内廷,他就明白,内帑的存银每个月都在减少,从未见涨。所以张问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积弊一深,总有崩溃的一天。
王体乾思前想后,最后换了一个角度来看这件事。他先不管朝廷大事应该怎么办,而是想着目前内外廷的关系和自身的处境,很明白他和太后、张问是一条船上的人,如果翻船大家都得栽,和张问对着干有害无益。
过得许久,王体乾才小心地说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奴婢觉得张阁老言之有理,咱们只有同舟共济,方能共度难关。”
张嫣叹了一口气,说道:“那着司礼监批红吧。我今儿有些累了。”
她突然很颓然,当她还幻想着美好而浪漫的事情的时候,张问一来就打破了她的幻想,把她从那些寂寥的梦中拉回了现实。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那种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生活吗?兴许当初她姐姐说得很对,宫廷并不是仙境、它的华贵并不像表面那样光鲜。
张问从凳子上站起来,叩拜道:“臣现行告退。太后也不必太过忧心,定要将息贵体,臣一定会把太后和皇上交给臣的事情办好。”
张嫣挥了挥手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办自己的事、早日将国事调理妥当。”
“臣谨遵懿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