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芳躬身道:皇爷就剩一口气儿了。
张问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让李芳进去。他一面走向乾清门,一面看着眼前的黄瓦红墙,心里忐忑不安。
眼下的时局,张问不怕明朝的忠实追随者反扑,因为他们手里没兵没权最大的隐患,其实在内部。
一旦宣布明廷的统治结束,张问自认可以当皇帝,但是觉得自己有资格当皇帝的人也许不只他一个。一些人就会这么想:张问不是朱氏血脉,他都可以做皇帝,我为什么不可以?
搞不好就会天下大乱,进入分裂局面。《三国演义》里有句话叫: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每当一个大统时期结束之后,分裂割据并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张问实在不敢轻易废除明朝皇帝,自立称帝。
二天早朝时张嫣下了诏书,恩准孙承宗和汪在晋请辞回乡,并赐予了一些财物,肯定他们在任期间对大明朝作出的贡献。
张问整理了修建路轨的利弊上奏,请旨修建从京师到山西太原的路轨,太后恩准。这段路轨由沈家财团具体施工,因为他们有懂行的技工和人才,而财务拨款由户部侍郎商凌总理,监督由工部尚书孙九德负责。
孙承宗的老家就在北直隶,辞官之后距离京师也不远,但是江湖庙堂,距离就远了。
他当天就收拾了东西启程,张问换了布衣长袍,和太监王体乾一起送至驿道长亭。孙承宗叹息道:老夫此去,唯一的遗憾是没有为收复辽东尽到绵薄之力
张问道:我一向敬重孙老的德才,但是庙堂之上,诸事迫不得已。
孙承宗呵呵笑了一声,摆摆手道:老夫应该谢张阁老一句才对,现今老夫无官一身轻,不必为俗事操心了。
张问沉吟不已,不知孙承宗那个谢字,谢的是什么,是谢放他一条生路、还是谢无官一身轻?
这时王体乾说道:我与孙老因乐曲相交,今天老夫带了琴过来,就以琴声送别孙老吧。
孙承宗和张问便静坐听琴。王体乾先高喊了一声:长亭更短亭,何处是归程?随即一阵清幽的琴声从指尖滑出。
清幽中带着淡淡的伤感长亭更短亭,何处是归程?
一曲罢,张问有些动容,说道:待朝廷准备妥当,王师东进涤荡辽东之际,还要请孙老回来,方不负孙老平生所学。
孙承宗也不客气,笑道:那老夫就在家里等着张阁老的好消息。他看着东边,收住笑容,高声吟道:几听孽鸟语关关,尽罢虚弦落照间。却讶塞鸿偏有胆,又随春信到天山
吟罢,孙承宗抱拳道:二位请回吧,老夫告辞。
王体乾看着孙承宗的背影,叹道:孙老有才,他的抱负不是在中枢做部堂大臣,而是再度督师辽东,为国守土。但是
但是兵权不能给孙承宗,因为他不是张问的人;否则万一朝廷有变,张问不是没事找敌手么?
王体乾的意思张问懂了,张问也没说什么,他们也不是认识一天两天。张问想了想说道:王公公的琴,恐怕只有余琴心才能听懂。
王体乾有些黯然。
张问又说道:要不就让余琴心拜您做干爹,以后你们也可以时不时交流琴艺。
这可使不得!王体乾又是惊,又是喜,心道:要是我当余琴心的干爹,那不是成张问的便宜老丈人了?
要是太监专权的时候,这种事外廷大臣也会干,但是现在完全不存在张问要巴结太监这样的状况,所以王体乾可不敢占张问的便宜。
张问颇有深意地看着王体乾道:王公公与我很早就曾携手合作,我们的交情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虽然这种合作有相互利用的关系,而且张问说让余琴心拜干爹可能也就是随便说说,但这句话也让王体乾心里一暖。
很多时候,张问总是能在有意无意中拉拢身边的人,让他们小小地感动一把。人非草木,孰能真的无情?在冰冷的权力中,参杂一些温情也许会对事情产生微妙的影响。
王体乾是明白人,他可不敢随便乱来,便说道:张大人的好意老夫心领了,但此事恐引士林非议,对张大人的名声有害,还是算了吧。
张问笑道: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