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苦笑道:“人心难测,也难不保很多汉人会投降过去,如果投降更有好处,人们就会认为投敌叛|国是天下大势。”
张问沉默不语,人心趋利,很多简单的事情也只会有少数人明白。他想起有些汉人投降之后提出“亡国与亡天下”的说辞,厚颜无耻地为背弃祖宗寻找理由,忘本竟然可以正大光明地说成是正义了?可见什么道义都是摆设和工具,真正能注定大势的还是一个利字。
“太上皇放心,建虏现在大势已去。”张问道。
这时候他在想,如果自己是个忠臣孝子,当初没胆子暗算朱由校,极力效忠使他可以长久掌握国家大权,那么说不定朱由校也可以维持住大明的统治。
但张问不是忠臣,所以现在他和朱由校实际上是敌人……张问突然觉得世间事有时十分可笑:真正懂自己的知音人,很可能就是自己的对手和死敌。
张问站起身道:“太上皇安心调养身体,臣先行告退。”
朱由校忙道:“张问,我从鬼门关转了一回,现在别无所求,就想多些日子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他一边说一边指着门外的木工物什。
张问道:“对了,微臣突然想起一件事,如果现在太上皇的处境换一个人,换成您的皇弟信王,他肯定不会说禅让的事儿。”
朱由校怔了怔,“朱由检?如果换作他会怎么办?”
张问苦笑道:“他可能会痛骂微臣,也可能会寻短,但绝不可能愿意禅让帝位。”
朱由校品着这句话,颓然坐回椅子上。
张问走出南宫,周围的巍峨宫殿雄伟壮观,砖石路面一层不染,紫禁城让人感受到庄严神圣,这样的构造和氛围耐人寻味。
忽见黄仁直从内阁衙门那边迎面走过来,走到张问的面前沉声问道:“大人去见太上皇了?”
“嗯。”
“太上皇……”黄仁直看着张问。
张问道:“太上皇提出想禅让帝位,以求保得身家退享富贵。”
“禅让?”黄仁直摸着胡须皱眉沉吟片刻,“大人,绝不能同意!太上皇一旦下诏,天下人都知道他醒来了,平白增加局势动荡的可能。”
张问默然不语。
黄仁直又急道:“大人应当机立断,立刻下令处死他,向外宣称驾崩,反正他已昏迷七八年了……老夫看太上皇绝不是刘禅,从要禅让帝位这点便能看出他十分危险,留下就是后患!”
张问回顾四周,紫禁城很安静,高大的建筑之间只有微风荡漾,除此之外几近死寂,张问不由得叹道:“这皇城确实是一座牢笼。”
黄仁直一时没明白张问何故有此一叹,只是面有急色道:“大人,此时万不可有妇人之仁!老夫知道大人与太上皇曾有君臣之义,太上皇对大人有知遇之恩,也许下不了决心……但是,宫阙争斗向来不能讲情义,试想唐太宗李世民连亲兄弟都能杀,不照样成为千古圣君?”
这些东西张问当然明白,他看着不远处会极门(今协和门)外面的玉白台阶,心道这宫殿里的每块石头都曾经染过鲜血吧?
张问道:“黄大人放心,我现在还说什么情义不是太矫情了么?”
只是不知为什么,他突然觉得这紫禁城实在寂寞,寂寞得让人喘不过气来……难道是因为和朱由校有惺惺相惜之感?
黄仁直道:“有大人这句话老夫就放心了,大人要早下决定才好。”
黄仁直自然着急,名垂青史是他一生的梦想,如果张问称帝建立新的王朝,他就是重要的开国功臣,无论什么版本的史书都不可能遗漏他的名字和事迹。
张问仍旧在观望周围的景色。初冬的风一起,天气该越来越寒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