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纯属于里古斯家族的私田被留里克看中，它不过是一片长宽各折合约20米的田地。</p>
这就是他选定的亲耕之地，面积不大，意义最为重要。</p>
留里克就是要招摇得展示他在亲自耕耘，向所有知情者表明自己所言非虚，乃至变成一年又一年都保留的大戏。</p>
这就是皇帝的“两亩三分田”，皇帝亲耕以向农民为主的臣民表示君主对农业的重视。</p>
一根麻绳抗在肩头，留里克踩着靴子踏在土地间。</p>
他的一批卫士在田埂处把守恍若站立的树桩，他们被命令单纯站立，不可帮助主人做任何事，同样也是阻止围观者踏入田地。</p>
绳索连着犁，留里克实实在在成了一头公牛。</p>
斯维特兰娜的发辫盘在头上，又以头巾包住整个头。她一身干练瓦良格人打扮，双手扶着的却是犁的把手。</p>
犁后之耧装满了小麦粒，又一根麻绳被她攥在手，以此掌控播种速率。</p>
“留里克，很多人在围观，我们至于这样吗？你是王公，也许用不着亲自拉犁。”她实在不忍心，觉得自己尊贵的男人是在围观农夫农妇面前出糗。</p>
留里克咬咬牙：“无妨，我就是要让他们看到！我要发力了！兰娜，控制好器械！”</p>
这是留里克首次亲耕，亦是斯维特兰娜人生的第一次。她是被保护很好的女孩，过去的年月她被家人禁止做劳累的春耕秋获，这一切自有其父的用意。</p>
既然老奥托在小女儿还是襁褓时就透露此女当为独子正妻，里古斯就刻意培养女儿做个最好的斯拉夫女人。她可谓成了个细皮嫩肉的人，和本地的农民子女真是差别太大。</p>
里古斯和妻子都拄着木杖在田埂外围观，心里真棒也是滋味。</p>
“最终，我们的女儿还是在种地，留里克那孩子看来是真的喜欢种地。这么多年我们培养女儿似乎是多此一举。”</p>
妻子的疑惑直接被里古斯驳斥：“你懂什么！留里克这是在表演，他的确重视种地，却不可能一直种地。他是王公，要做的事太多了。”</p>
“我是说我们的女儿。”</p>
“我都知道。倘若她不是被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如何能得到现在的地位？我敢说他们把这片地种上了种子，搭理田地的事还是我们的。”</p>
里古斯的描述非常透彻，他的耳朵已经听到众多围观者的窃窃私语，所听见的几乎都是褒奖王公的声音。</p>
犁头横扫开发过的熟田，垦出的松软沟壑里瞬间落下了来自不列颠的耐寒种小麦粒。</p>
留里克向前挺着身躯，他健壮的双腿奋力蹬地，整个犁在兰娜的操纵下稳素前进。</p>
他完全可以选择用鹿来耕地，被驯养的驯鹿能温顺拉雪橇，拉犁亦是好手。他刻意，但那样做就不算好好作秀了。</p>
不远处的老奥托换上了战士的着装，如今的他已经老得不能战斗，他扶着自己的长剑如神像矗立，目视儿子的努力。</p>
一条条沟壑被垦出，种子播下，沟壑又被瞬间填平，只留下表层的一些痕迹。</p>
没有任何人帮助这对夫妻，留里克更禁止任何的帮助。他与兰娜根本没有休息，而代价便是即将结束时的气喘吁吁。</p>
兰娜急眼了：“留里克！你太累了，要不休息一下。”</p>
“不碍事！”他奋力吼出：“打仗比这更加劳累，我可以坚持。”</p>
话是如此，因为过于短促的剧烈体力劳动，留里克完成了工作，依靠着强大的意志力才没有跌倒。</p>
他憋红着脸踉跄跑到田埂，约翰英瓦尔和那些老家带来的女仆，他们已经准备好了蜂蜜水。</p>
他抱着摊子就猛灌温热的蜜水，众人也看清他那被汗水浸湿的素白麻布衬衫，眼睛敏锐的人更看到他被麻绳勒出血痕的肩膀和胳膊。</p>
年轻的王公竟有马的力量？</p>
围观的妇女们捂着嘴巴，男人们嗡嗡热议。</p>
自己的宝贝女婿、伟大的王公因劳累憋红了脸，里古斯拄着拐匆匆冲归来。</p>
他看着以笑容掩盖疲乏的留里克，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而老脸确实在颤抖。</p>
“王公！你……成功了。”里古斯半天憋出话。</p>
须臾，奥托打起精神，带着一众老战士，带着旧时代的厚重感走上千。</p>
一只打手盖在留里克湿润的头顶，另一只手盖在斯维特兰娜湿漉的头巾。</p>
奥托发话了：“这……就是你们亲自对神的祭祀吗？”</p>
“是。”留里克笑容不减，“诸神是公正的，他们看到了我的努力，一定会给予我们丰收。”</p>
这是一个美好的期许，奥托是相信诸神的，只是不能确定诸神对罗斯人大规模种地的态度。</p>
勇敢的战士在做农夫，这真的合适吗？倘若大家习惯了安逸的生活导致武备废弛，战士也就丧失战士之魂，那是会被诸神抛弃的。</p>
这就是命运吧！至少罗斯掌控了丰收的土地，以后永远可以敞开胃口吃饭了。</p>
奥托看到了儿子媳妇的表现，他们不仅是对诸神诉说，更是在向被征服的斯拉夫人表演。</p>
他有很多话语，现在尽化作双手狠狠赶在两人头顶之举，那下压的力量是这位老战士的信仰，亦是代表了千言万语。</p>
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留里克亲自做出示范，王公亲耕之田已经播下伺机萌发的麦种。</p>
整个环伊尔门湖的农田都在耕种，第一旗队获得的土地最为热闹。</p>
为了得到丰饶的土地，罗斯年轻战士的剑历尽敌人的血，如今终于得到了自己的土地。</p>
不同于斯拉夫人的社群，罗斯人的社会已经完成了基本变革，他们在故乡以小家庭的形式捕鱼，而今也会以小农之姿照看自己的田地。经济生活上如此，不过大家共同生活惯了，而今聚族而居依旧是互相帮助。</p>
他们是目前最强壮的罗斯男子，一些人的父亲是第二旗队的战士，七百名男人不仅要划定自家田地、操持农具播种，还要伐木建设新房舍，以安置即将抵达的女眷孩子们。</p>
一座名叫姆斯季斯克的城市在酒松针庄园的废墟上崛起，阿里克作为旗队长，就打算把自己的家搬到这里。</p>
仅仅一年的时间，旧松针庄园的一万人皆埋在底下，罗斯公国以平叛为名完全占有了这里，开始建造自己的城市耕种自己的田地。</p>
冰封的世界彻底复苏，种子触土即萌发。</p>
不过几天的功夫，留里克看到了自己亲耕之田萌发出了绿苗，它绝非杂草而是真真正正的小麦秧苗。</p>
不仅仅是他的亲耕田，所有播种过的田地仔细看都能发现秧苗之萌动。</p>
罗斯的首批移民开始看到自己的成果，但春耕是个持续可达大半月的过程。</p>
以本地人的经验，春耕最晚的时期是在儒略历的五月十五日，过了这个日子就不得播种，哪怕气候已经更加温暖。因为太晚播种，收货季就会撞上霜冻。</p>
留里克实际给了故乡人足够的时间，就在五月的第五天，两艘没有舷号的大船，在多艘划桨船的牵引下逆风而行，成功冲到了诺夫哥罗德。</p>
一个里古斯很熟悉的年轻人高高兴兴跳下长船毫无疲态，他不是别人，正是铁匠卡威！</p>
还有一个胖子谨慎地顺着大船绳梯笨拙地爬下来，他也不是陌生人，而是大商人古尔德的二儿子蓝狐！这个家伙本该去丹麦海泽比的，出现在这里着实意外。</p>
他们的抵达着实让留里克惊喜，他们带来的大量小麦更是货真价实的。</p>
一个渴望领功劳的年轻人带着他的伙计时隔很多年又站在了诺夫哥罗德，他就是探险家斯普优特，从不列颠到这东欧腹地，他就是运输小麦的大英雄亲自向王公述职，期待着王公的重金奖赏。</p>
现在，留里克大人就站在沃尔霍夫河畔，他的背后就是名为诺夫哥罗德的城市，以及放眼到处都是的农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