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非要把人家尽往好处想，指望人家的善意是真的善意，更担心因自己的拒绝而导致人家不邀请宫青秀演舞，那么被坑了只能认栽。</p>
张永心道墨修果然不好对付。</p>
常人遇上这样连番而来的好事，早就欣喜若狂地一口答应。</p>
如果更聪明一些，或许还能听出其中隐含很深的威胁之意。</p>
总之，不会无动于衷。</p>
偏偏风沙就无动于衷，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居然连话都不接。</p>
没有半点年轻人的冲动和鲁莽，倒像个久经风雨的老狐狸。</p>
张永打起精神，追问道：“风少以为如何？”</p>
钟仪慧心里好生紧张，恨不能劝姐夫赶紧答应，又怕她话一出口反倒坏事，只能强自按捺。</p>
风沙展颜道：“宁可少踩一处坑，莫要多拜佛一尊。我相信确有天降洪福砸头顶的好事，我只是不信，更不指望会砸上我的头顶。”</p>
柔娘没想到这位凌少看着年纪不大，居然如此冷静，说的话好有道理，不仅与符合江湖之理，放诸四海而皆准。</p>
宫天霜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想起以前风少教导自己和师姐的样子，平常风少都很好说话，唯独这种时候会变得凶巴巴的，好生吓人。</p>
如今触景生怀，不禁想起从前，居然很是怀念，甚至感到十分亲切。</p>
“陛下又是诚邀宫大家来汴州演舞，又是让我推举重任之人，我何德何能，得此厚爱，还请殿帅替我解惑。”</p>
风沙反问，张永勉强笑道：“风少这不是明知故问嘛？你是什么人，不必多说，知道的人知道，不知道的人不知道，这里面的水深水浅，还用我说吗？”</p>
钟仪慧知道风沙四灵少主的身份，开始琢磨到底什么水深水浅，当然想不明白，只能强行记下，打算一字不漏地讲给李善听。</p>
柔娘只知道风沙升天阁东主的身份，那就更想不明白了，颇有些高深莫测的感觉。</p>
宫天霜单纯归单纯，好歹是风沙教出来的，不免觉得这个家伙似乎在故弄玄虚，根本答非所问。</p>
张永又看钟仪慧一眼，扫过柔娘和宫天霜，继续道：“想必这种事风少见得多了，肯定有所领悟。事关重大，我也不方便细讲，风少肯定明白，何必装傻？”</p>
风沙笑笑不语。这个老狐狸，尽讲些模棱两可的话，说一大堆好似很有道理，其实细想全然无物，说了等于没说。</p>
张永见风沙无动于衷，心道这小子的确不好糊弄，再这样扯下去，非但无用，也让人家瞧不起，想了想，终于说了句实诚话。</p>
“实不相瞒，王卜是在下的师兄，重建武德司正是他向陛下进策。”</p>
钟仪慧俏目蓦地闪光，极力垂眸掩饰。她知道王卜，七郎最近对此人念兹在兹，因为此人给柴兴献了平边策，乃是极力推动北周先灭南唐的元凶。</p>
风沙恍然，原来王卜是司星宗门人。如果他答应帮忙的话，欠他人情的不是柴兴，而是司星宗。</p>
就说张永怎么先提柴兴邀请宫青秀演舞，再提重建武德司一事，原来机巧在这儿呢！</p>
这家伙好鬼，故意把柴兴拿出来误导，想赖掉这份人情。</p>
届时，他以为是柴兴欠他的人情，邀请宫青秀演舞是还此人情，果真照此布设下去的话，吃亏是迟早的事。</p>
还真会挖坑啊！稍不留神就掉进去了。</p>
风沙淡淡地道：“我与殿前司都虞侯赵兄交好，重建武德司一事，张兄应该先问问他的意见，他才是这方面的行家。”</p>
他为什么要帮司星宗对付赵仪？为什么要引导四灵分堂对付四灵总堂，内斗很好玩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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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为了自保实在没办法，不得不出此下策，但是凭什么为了别人的利益平衡掉自己人，同时也被自己人给平衡掉？他脑袋又没抽抽。</p>
张永郑重地道：“如果风少愿意推助一把，在下师门及王师兄都会记下风少一个人情。”</p>
风沙婉拒道：“我一定会慎重考虑。不过，兹事体大，还望张兄多给我点时间。”</p>
张永无奈点头，岔话告退，前去找彤管，向李玄音和李善报了个歉，把彤管拉到无人的一角，显然想说私话。</p>
彤管深情款款地凝视着丈夫，笑容十分甜蜜，语气却正好相反，充满讥讽之意。</p>
“碰钉子了？你不说就是个毛头小子，手到擒来吗？现在知道人家不好对付了？知道来求我了？”</p>
张永苦笑道：“事关重大，还请公主一定帮我。”</p>
彤管亲切地给丈夫理着衣襟，嘴角含笑，语气则寒意森森。</p>
“你不是吃醋吗？你不是要脸吗？你不是怪我跟他走得近吗？你不是要我离他远点吗？我告诉你，你就是个没用的老东西，我就喜欢他年轻强健的身体。”</p>
彤管甜蜜的笑容丝毫不减，恶毒的话语一句接着一句。</p>
“他轻而易举地征服了我，在他面前我不是公主，是女人，任凭他随意亵渎的女人。你让我去求他，应该知道我会怎样求他，那是你到死也看不到的下贱样。”</p>
张永气得脸都绿了，双拳握紧，死死瞪着彤管。</p>
彤管笑盈盈地牵起他的拳头，好似撒娇地嗔道：“我要你亲口说，让我去求他，你不说，我就不去。”</p>
郭武做主，将彤管嫁给了年龄足以做她父亲的张永。</p>
彤管一直不喜欢张永，甚至不让张永碰她，这本来就是公主拥有的权力。</p>
对外，她全力支持张永，也很守妇道，年纪轻轻便独守空闺，从不乱来。</p>
直到她在宋州被赵义带着侍卫司的人软禁，其时张永恰好升任殿前司都点检。</p>
这一下，令她想通了很多事。</p>
张永分明想让侍卫司的彤管默默无闻地消失，使得晋国长公主可以病死。</p>
进而联想到父皇尚在壮年，莫名其妙地病死。</p>
那时，张永乃是殿前司都虞侯，掌管侍卫司，负责替父皇挡下暗箭明枪。</p>
彤管是个聪明的女人，当然想到事情没那么简单，她没有办法向柴兴报复，甚至连查都不能查，那么只能把恨意投注于张永，这是她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p>
奈何张永是她的驸马，她能怎么报复？她只能拿自己报复。</p>
张永越愤怒，她越愉悦。</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