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0 筋骨不展,言轻于风(2 / 2)

冠冕唐皇 衣冠正伦 0 字 2020-09-03

听到王勮求见,李潼倒不意外。算起来,王勃一家跟王美畅还是本宗,所以对于王勮跟王美畅搞在一起,他并不感到意外。想了想之后,李潼便让人将王勮引入。

“殿下壮功新赏,卑职本应即刻走贺,但恐贺客云集府中、更增主人烦扰,所以才强忍欢情,今日才来拜贺,还请殿下勿罪。”

王勮入门后,持礼甚恭,往内走了几步便叩拜下去。

李潼闻言后便笑起来,指着王勮说道:“别的客人只是俗常,但王舍人若入门来见,我当然要虚席以待。舍人文采一流,所撰册书乃近年罕见的妙笔,读来让人意气翻腾、情不能定啊。”

王勮听到这话,脸颊顿时一颤,忙不迭又说道:“卑职也只是受命行事,上官教命,不敢顿笔,实在不敢当殿下谬赞。”

李潼听到这话后只是冷笑,也不让王勮免礼入席。裴行俭号有识人之明,选的这个女婿却有点大眼。

王勮这个人文采不俗,虽然比不上他弟弟王勃,但也是时流中顶尖的水准,但如果仅只这一点还不讨厌。此前李潼还没觉得,但是政变之后,王勮便表现活跃,颇尚权术,但却用不得法。通俗点讲,满脑子的骚操作,实操不行。

最开始,王勮是跟狄仁杰等人搞在一起,甚至被狄仁杰推荐与苏味道竞争宣抚河东道的任务。毕竟王勮出身太原王氏,算起来比苏味道还要更合适一点。

因为王勃的才名,再加上王勮也是裴行俭女婿,李潼本来对王勮印象不错,在送厍狄氏归家的时候,顺便跟王勮聊了聊。

结果却从王勮口中听到对狄仁杰这番举荐的抱怨,言外之意自己担任一个南省通贵或九寺官长绰绰有余,狄仁杰这么做真是有点识人不明。

听到王勮这么说,李潼便冷了拉拢其人的心思。不说别的,这人脑筋有点不靠谱,起码是不如苏味道识趣。苏味道听到这样的安排,那是高高兴兴应下来,并感谢李潼给他这样一个机会。

所以接下来,李潼在打算招降武攸宜后便推荐苏味道担任蒲州刺史,作为两京之间的一个桥梁。甚至在朝廷如果态度坚决要拿下武攸宜的情况下,推荐苏味道接替武攸宜的职位。无论哪种安排,都比赖在神都这汪浑水中强。

李潼心理上基本已经放弃了这个人,之所以让其入府,还是想探听一下王美畅跟狄仁杰这一伙儿究竟有没有联系。

王勮跪在厅中,见雍王迟迟没有发声,于是便又说道:“殿下此番承册,还仅仅只是初作封建,若违于心意,仍有可以修改的余地……”

李潼听到这话,神情也没有太大变化,对此并不怎么在意。

他当然也明白,如果自己就是不愿受此号或者想给兄弟们改一改,朝廷肯定也会同意。但大乱之后,如此朝令夕改,对朝廷的威严也会有极大损伤。

朝中那些老狐狸们肯定会就此跟他扯皮,要他让渡出一部分权力来做补偿。不过他眼下实在没有扯皮的精力和时间,抽出空来再问责就是了。

见雍王仍不应声,王勮便应声道:“殿下等爵号先定,近日有司也在商讨皇嗣诸子所封……”

说话间,王勮便将李旦几个儿子将要作的封号讲了一下。这其中,皇孙李成器拟封豫王,次子李成义拟封周王,三子李隆基拟封庆王,四子李隆范拟封卫王,五子李隆业拟封相王。

李潼听完这一安排,眉梢不免一挑。时下的封王,因为没有实际的封国,所以意义也就那样。但如果是有特殊含义的王号,仍然能够透露出很多讯息出来。

比如长子李成器所封豫王,乃是李旦在登基之前的故封,授予长子,基本上就确立了李成器嗣子的地位。

但是李成义这个周王,意义则就丰富多了。首先这是李显的故封,如此加封,有一点侵夺李显支系传承的意思。但更重要的是,眼下还并没有正朔改号,严格来说仍是周世,如此作封,那就给人无穷暗示了。

像李潼这样的老阴阳人,一听就品出来这是有人在打算搞事情了,姑且不论后续有没有实际行动,单单如此拟封,就直接在李旦家里埋下一个不稳定因素。虽然李隆业所封的相王,虽然也有一定暗示意义,但并没有这么强烈。

李潼几乎在一瞬间就想到如果这是王美畅授意的话,明显是打算把李成义摆在李成器身边,让他们两个进行互斗,而他的小外孙李隆业则蹲在后边等着渔翁之利。

想到这一点,李潼心里不免冷笑,老家伙想得挺美,把老子放在哪里?我跟我四叔故事还没演完呢,你们就打算斗争下一代了?

但在稍作沉吟后,他又乐起来,只觉得他四叔也挺不容易,朝堂上秩序还没搞清楚,后院已经有人在点小火苗了。

至于本该是天命之子的李隆基拟封庆王,虽然也属于关中地,但却完全不起眼,没啥意义。归根到底,朝里没人,说话不硬气,过去这一年多时间,他外公窦家可是被弄得挺惨。

通过王勮所交代的这些讯息,李潼也意识到,王美畅这个小圈子只是想当然的在单干,起码是没有得到朝中任何一派的默许。

无论李昭德,还是狄仁杰,他们都是极具大局观的人,明白眼下最重要的是重新确立起皇嗣的权威,就算各自有什么利益冲突都要求同存异,绝不可能在这样的时刻贸然开启什么嗣序之争。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李潼便明白接下来该怎么做了,他抬手对王勮拜了拜,说道:“王舍人就事省中,我眼下也不是一个事外闲人,见面致意,各自知情即可,我就不留客了。”

说完后,不待王勮开口回应,他便起身往内堂行去。

王勮见状不免有些傻眼,但既然雍王已经这么说了,他也不好撒泼打滚赖在这里,只能怅然若失的起身退出,并在心里盘算着稍后要去丈人家求求丈母娘看看能否得到谅解。

一边想着,王勮一边在府员引领下向外行去,当行至王府前厅时,迎头便见张循古与王美畅正联袂而来。

张循古见到王勮自王府中走出,忍不住便冷笑道:“王舍人不是急于下省?莫非南省直堂设在雍王殿下邸中?”

王勮这会儿正是忧心忡忡,根本没有心情打理张循古,待见王美畅望向他的眼神同样充满不悦,更加不想应付两人,草草拱手出门上车,便吩咐家人送他去他丈人家。

王美畅也是在张循古软磨硬泡下才赶来雍王邸打算稍作说和,他作为皇嗣的丈人面子还是不小,没有被直接拒之门外,而是被引至前厅等待接见。

可是两人在前厅刚刚坐定,杨思勖又从中堂行来,将几卷王绍宗等人写就弹劾司属寺的奏书堆在王美畅面前,并说道:“我家殿下无暇见客,但王大夫既然已经入府,不好空手而归。殿下希望大夫将这几份奏书转送宪台,待到闲时,殿下再作款待,请吧。”

说罢,杨思勖便不再理会二人,转身便往厅外行去,正见到府员要给客人奉上茶果点心,他抬手一摆说道:“两位客人这便出府,省下吧。”

遭受如此冷遇,王美畅那保养得宜而不失白皙的脸庞顿时涨成猪肝色,待到展开几卷奏书匆匆一览,神情更是羞恼,起身顿足怒喝道:“门高难入,领教了!”

“王大夫切勿意气……”

张循古见状,忙不迭起身想要劝一劝王美畅,但王美畅已经往外疾行而去。他也连忙追出去,走出几步,便听门外杨思勖阴恻恻道:“殿下筋骨不常施展,所言难道就是过耳闲风?”

听到这话,张循古顿时心中一凛,回身返回堂中,将王美畅遗落在席的那些奏书收起,然后才又匆匆出门去追王美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