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开玩笑了,升斗小民关他们这些官老爷什么事?官老爷们可不缴税啊!</p>
尤其是地方官,自古都叫“牧守一方”,何为牧守?牧是牧什么啊,牧羊呗!羊活着提供毛,死了提供肉,既然如此,它们是活着还是死了,无所谓嘛!</p>
当然了,现在的考课法就肯定是“恶法”了——怎么能既要求我提供羊毛羊肉,又不准羊起来造反呢?没有天理啊!难道我这个牧守,还要负责养羊么?这么低贱而且麻烦的事,怎么能让我们这些寒窗苦读多年的读书人来操持呢?简直斯文扫地!</p>
张学颜被高务实这番话惊得一时语塞,魏学曾则到底是在高拱身边呆了好些年的“老高党”,闻言叹息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p>
高务实打断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p>
魏学曾一怔:“这句读?”</p>
高务实道:“魏部堂可知《尊德义》?”</p>
魏学曾点了点头。</p>
高务实便道:“那么魏部堂当知这两句:其一,‘尊德义,明乎民伦,可以为君;其二,‘仁为可新(亲)也,义为可尊也,忠为可信也,学为可益也,教为可类也’,然否?”</p>
魏学曾又点了点头。</p>
“如此,道理不是明摆着么?”高务实道:“其实孔子也是这样的意思:民众知道仁义礼仪的,就可以按照道理去治理;倘若民众不知道的,就要让他们懂得道理。总而言之,治理百姓,不能用强迫的方式。”</p>
魏学曾张了张嘴,竟然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起,倒是张学颜道:“教化万民,历代均如此说,可其实如何教化得过来?我为户部尚书,便从‘花钱’说起,如今每年能用在社学、县学等处的钱款能有多少?教化了多少读书人?若要说万民,则朝廷从哪收取那许多钱粮来教化万民?倘若要收那么多钱,恐怕还没来得及教化,万民便要……有不忍言之变了。”</p>
道理好像是这个道理,义务教育当然好,可现在的这个大明哪里搞得起义务教育!就算全国的小孩子都只接受一年的义务教育,恐怕需要的钱粮都是天文数字,可别义务教育还没搞起来,就已经“天下皆反”了!</p>
不过高务实却一点没有色变,反而严肃地道:“所以我们才要坚定不移地把考课法推行下去!能缴得起税的人为什么不能多缴一些税?先不说别人,就说我高务实,众所周知,我日进斗金,可是我居然想缴税都没有名目可以缴!除了京华火枪厂和京华火炮厂需要缴税——但那个主意还是我自己向三伯提出的,算是我自己给自己制定的税额!除此之外,我那么多的产业,居然全部不用缴税,二位部堂,你们不觉得这很荒唐吗?”</p>
高务实面对瞠目结舌的两位部堂,挥舞了一下手臂,道:“大明的问题到底出在哪?其实不是出在小民,正是出在我们这种人身上,尤其是出在我高务实这样的人身上!我生来就是官籍,生来就不用缴税,偏偏我还很会做买卖,可是……凭什么我不用缴税啊?就因为我投胎投得好?就因为我家世代官宦,家中人人读书、代代当官?”</p>
这下子,别说张学颜,连魏学曾都不敢接话了,咽了口吐沫,干咳一声,把话题一转:“这个……咱们还是先言归正传,说一说今年岁入不足的事吧?那个……由于岁入不足,心斋兄已经算过了,今年的河工拨款可能要减少六到七成,但是这样一来,黄河改道的大工恐怕就无法按计划完成。”</p>
他干咳一声,道:“这件事涉及河南,所以本部堂此来也是想和求真你商议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譬如河总方面买进水泥的款项,是不是能够暂时延缓一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