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九日的白玉楼，群贤毕集，高朋满座。</p>
重阳节时，正是金秋送爽、丹桂飘香、风霜高洁之际，最宜登高望远，赏菊赋诗。早在战国时代就形成此节，及至汉时，过重阳节的习俗遂成流行。</p>
不过民间传说却有不同，相传汉高祖刘邦的妃子戚夫人遭到吕后的谋害，其身前一位侍女贾氏被逐出宫，嫁与贫民为妻。贾氏便把本属于宫中的重阳活动带到了民间。</p>
贾氏对人说：在皇宫中，每年九月初九，都要佩茱萸、食篷饵、饮菊花酒，以求长寿。从此，重阳的风俗便在民间传开了。</p>
《续齐谐纪》又另有记载：“汝南桓景，随费长房游学累年。长房谓之曰：九月九日汝家中当有灾，宜急去，令家人各作绛囊，盛茱萸以系臂，登高饮菊花酒，此祸可除。景如言举家登山。……今世人九日登高饮酒，妇人带茱萸囊，盖始于此。”</p>
不过，重阳的来历究竟如何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天在明时早已成为潮流，即便皇帝也要亲登万岁山，配茱萸囊，饮菊花酒。</p>
当然，皇宫中如何过节，与今日之高务实无关，他有他的重阳节。</p>
白玉楼今日作为主场，接待着实学一派在京的大大小小官员两百余人，上至一品辅弼，下至九品末流，高务实来者不拒，一概倒履相迎。</p>
重阳的活动种类颇多，倒也无须一一描述，总之高务实这汉白玉版的枫丹白露宫今日简直成了文人盛会，赏花的赏花，饮酒的饮酒，赋诗的赋诗，各有乐趣。</p>
其余各类休闲活动也足够丰富，甚至有人在庭院里打起了叶子牌，还引来不少人“观战”。</p>
京师流传最广的活动里头，大概就剩下掷骰子和促织没有被搬来了——毕竟都是官员、都是文人士大夫，这些被公认为“纨绔行径”的活动还是不便参与的。</p>
社会是金字塔形的，明代尤盛，因此庭院中的官员们大多都是七品及以下，而白玉楼楼中则是地位更高一些的官员。</p>
白玉楼三楼的小会议厅就更不必说了，那是今天真正的核心主场：“阁部级会议”召开之地。</p>
会议的召集人自然是高务实，他同时也充当主持者，不过坐在首位的仍然是许国许次辅。在许国身边的两位也不必多介绍，自然是另两位实学派阁老张学颜与吴兑。</p>
再往后的与会者还有如下几人：户部尚书沈鲤，兵部尚书梁梦龙，工部尚书杨兆，通政使张孟男，太仆寺卿雒遵，光禄寺卿涂梦桂，翰林院侍读学士管院事韩楫，翰林院侍读学士兼詹事府詹事陆树声，翰林院侍讲学士兼国子监祭酒张一桂，户部左侍郎程文，吏部右侍郎宋之韩，以及工部右侍郎郜永春。</p>
最后再加上高务实自己，一共十六人。</p>
这以上也就是实学派在京师中枢之中最为核心的成员了，没有一个在三品以下——即便翰林院的那几位按本职品级不高(翰林院特殊性)，但加衔也都够了。</p>
只要一看这些人，就知道为何连许国这个次辅也不得不照顾高务实的意见。</p>
沈鲤、张孟男、雒遵、涂梦桂、韩楫、程文、宋之韩这七位，全都是高拱的门生，其中张孟男不仅是门生，还是高拱的妻侄。</p>
剩下的几人，陆树声是郭朴的好友，而张一桂、郜永春二人则是郭朴的门生。至于杨兆，他是张四维的人。</p>
如此一来，除了三位阁老之外，就只剩下梁梦龙一人，但梁梦龙虽是张居正的门生，却从没被高、郭二人打压，最后被高务实拉进了实学派，他显而易见更亲近高务实。</p>
换句话说，除了三位阁老之外，这间小会议厅里头的人，个个都跟高务实有关——高拱、郭朴、张四维三位首辅留下的政治资源，现在可以说已经全部集中在他手里了。</p>
那么，另两位阁老呢？高拱是张学颜的伯乐，若无高拱提拔，老师很早便离开中枢的张学颜能不能爬上来都是两说。至于吴兑那就不必说了，高拱被徐阶逼退的时候，只有吴兑一人顶着满朝的压力亲自前往送别，可谓是高拱的门生之中骨头最硬的一位。</p>
乃至于许国本人也是高拱的学生，按照现在的规矩，他与高务实私下见面的时候也要叫高务实一声“世兄”呢。</p>
什么叫桃李满天下？这就是高、郭两代首辅桃李满天下的表现。要知道，他们的学生光在中枢最高层就有这么多，那么在地方上、在级别稍低的一些位置上该有多少？这些门生的门生又有多少？</p>
至于张四维，他主考的时间比较靠后，目前在官僚体系的最高层还看不太出来，但那可不代表他没有门生——过个十几二十年再看看？</p>
何为政治资源？这就是政治资源。</p>
这种政治资源在手，可不是跺跺脚京师乱颤就能打住的，那是跺跺脚天下乱颤！</p>
“事情的缘故大抵便是方才求真所言。”许国轻叹一声，环顾在场众人，道：“今日之所以请诸位来此，为的便是议一议这件事的影响到底有多大，以及我等应该如何应对。诸位都不是外人，有什么话都可以畅所欲言，国与子愚兄、君泽兄等，皆洗耳恭听。”</p>
这番话说完，并没有人立刻开口，反倒很有些人下意识朝高务实望去，可惜高务实也还没有准备说话，从表情上也看不出什么倾向。</p>
稍微过了一会儿，国子监祭酒张一桂最先开口了：“求真方才说，潘阁老是故意让位于徐学谟，但我对此却有一个疑问：潘阁老就算要让于徐学谟，他也大可以直接上疏，就说阁务繁忙，自己又已然年迈，精力不济，因此请辞大宗伯而推荐徐学谟继任即可。他又何必搞出那许多名堂，还惹得皇上不满？”</p>
许国看了高务实一眼，问道：“求真，你来解释？”</p>
高务实当然得解释，他颔首道：“这件事按常理来说，的确应该像稚圭师兄(张一桂是郭朴的门生，所以高务实是正经的小师弟)所言来发展才对，不过潘新昌(潘晟，浙江新昌人)此举，恐怕是有其他用意。”</p>
张一桂点头道：“愿闻求真高论。”</p>
“不敢。”高务实接着道：“我以为潘新昌此举至少有两层意思：其一，他既是礼部尚书，又是管礼部的阁老，早正国本对他而言算是本职，他左右也是要在此事上表态的，不如做得干脆一些，揪着这件事不放，以期博一个朝野美誉。”</p>
张一桂微微撇嘴：“他也有‘朝野美誉’可言？”不过，他倒也就说了这么一句，看起来没打算展开来讲。</p>
高务实笑了笑，道：“正因为美誉不多，所以老了老了，有机会还是要争取一下嘛。”</p>
然后微微一顿，继续道：“至于其二么，我以为他正是担心咱们的态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