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梁梦龙问道。按照梁梦龙对高务实的了解,他觉得高务实在很多事情上都是用一种生意人的态度来行事,生意人是什么态度?态度就是只要利益到位,没什么不能谈的。</p>
打垮潘新昌或许不难,但打垮他之后,实学派似乎也未见得能捞到什么实际利益。按照梁梦龙对高务实的了解来看,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能够稳住潘新昌,甚至把他拉拢过来,利益应该更大,高务实应该不会拒绝才对。</p>
但高务实却道:“此前晚生便说过,这一次对付潘新昌,最主要的原因之一就是让心学一派的人知道,咱们就算现在没有了首辅压阵,却也一样不可欺、不可辱。这就意味着,这一次不能随便妥协,一定要打出声威来。”</p>
他顿了一顿,微微眯起眼睛:“况且,我料申元辅此次之所以不救潘新昌,多半是想掂量一下我的斤两。呵呵,我这位座师倒也是个不打无准备之仗的人……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了解一下,下一次做好准备再来一战吧。”</p>
梁梦龙当然不会傻到把这番话完全当真,他可不信高务实真是想要把底牌都亮出来给申时行看个明白,然后跟他堂堂正正一战。</p>
这哪是高务实的风格?</p>
梁梦龙有十足的把握,高务实所谓的“让他了解一下”,绝对是计算好了的,所有能让申时行了解到的东西,都是他希望申时行能够了解的。</p>
这些东西,或许是真,或许是假,或许是真假参半,但那都不重要。</p>
至于原因,梁梦龙当然也猜不得那么具体,但大致上来说总逃不了“挖坑”二字。</p>
他点了点头,道:“既如此,接下去该谁来上疏论劾他了?是不是该换一位够分量的重臣了?”</p>
高务实笑了起来,点头道:“鸣泉公所言极是……这次论劾他的人,足够分量。”</p>
梁梦龙微微挑眉:“是哪位?”</p>
高务实道:“确庵公。”</p>
“呀!”梁梦龙惊讶道:“魏确庵远在南京,你这么快便联系到他,甚至能上疏论劾潘新昌了?”</p>
高务实心道:那当然,你该不会以为我真是等到重阳大会那天议论完,这才开始执行计划的吧?前头那段时间我难道全在睡大觉?</p>
他笑了笑,没有解释这其中的细节,只是道:“确庵公前次因为丁忧,回朝的时机不太好,朝中没有了空缺,只好去南京做个南京户部尚书,这次却是碰巧了。他前段时间调查应天、浙江等地的赋税情况,发现有些地方的经济发展极好,但赋税却低得让人目瞪口呆,因此就顺便查了一下当地的一些事,结果便发现了不少弊案……”</p>
高务实这番话,梁梦龙显然也不会全信。比如魏学曾做了南京户部尚书之后调查应天、浙江的赋税情况,这或许是真的,但他“碰巧”查到某些弊案就很不对劲——这天下哪有那么多碰巧?</p>
梁梦龙觉得,极有可能这“碰巧”完全就是高务实安排或者授意魏学曾的。</p>
至于原因么……浙江海商又不是今天才跟京华作对,包括应天的大商人们在内,他们明里暗里抵制京华的“入侵”至少得有十年了。</p>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前次刘守有的事情,就已经说明了这一点。</p>
而江浙大商人们既然视京华为仇寇,京华又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说不定早就在搜集他们的罪证了。</p>
其实梁梦龙的猜想基本属实,不过他高看了高务实的精力。</p>
自从金榜题名以来,这几年高务实一直在忙,根本空不出手来针对东南商帮搞多少反制。</p>
京华真正开始调查应天、浙江等地的大商人,还是前次吴兑携其子吴逊和高务实一番谈话之后才出现的。而负责这件事的人,也正是京华宁波港同管吴逊。</p>
次日一早,通政司按例整理好各地、各衙门送来的奏疏递呈内阁。申时行申元辅早早就来当值,在自己的值房之中一边喝着肯定是真品的西湖龙井,一边开始审阅各类奏疏。</p>
看了没一会儿,写了几道票拟,翻开下一本奏疏时忽然面色一僵,随即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p>
这本奏疏的抬头写着《劾大学士潘晟并请加宁波等地粮赋亦或提高商税税率疏》。</p>
弹劾潘晟和在宁波等地加税是怎么联系在一起的?</p>
申时行还没看正文就猜到这道疏文极不寻常,他立刻看了一眼上疏之人,结果赫然写着“南京户部尚书臣魏学曾”!</p>
申时行倒抽一口凉气——魏学曾远在南京,怎么这么快就上疏弹劾潘晟了?这不可能是凑巧啊!</p>
再一看正文内容,申时行的脸色越发难看,很快便面沉如水。</p>
魏学曾在奏疏里表示,他在调查应天、浙江等地田赋、商税等情况时发现,如宁波等地明明民间十分富庶,但田赋收得极低,而商税(不包括港口)的比例则低得可怜。</p>
以宁波为例,如今朝廷最大的一笔收入居然是当地的几个私港。但私港所纳的关税恐怕也有很大的问题:单个私港规模最大的京华宁波港一年上缴的关税高达两万七千两,而宁波其他几个私港加起来,论规模是京华宁波港的两倍多,可上缴的赋税反而只有一万九千多两。</p>
大明朝的关税,现在所执行的是当初高务实给高拱建议的那套办法,也就是不管货物,只按船只大小来论。所以京华宁波港既然规模相对其他私港的总和要小,那么按理说纳税也应该更少才对,为何现在京华每年缴税两万七千两,其他私港加起来却还比京华少了八千两?</p>
至于这件事怎么又和潘晟挂钩了呢?这个简单:魏学曾查到,潘晟的侄儿潘益忽然成了某处私港的大东家。</p>
看到此处,申时行立刻坐立不安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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