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将无奈，只好长叹一声，领命去了。而布日哈图自己也没多停留，勒马回头便走。走未三步，忽然又停了下来，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明军阵中高高飘扬的“蒙元经略”大纛。</p>
布日哈图的目光中露出一抹说不出的哀伤，轻叹一声，口中喃喃道：“徐市求仙，回天无力。此非我瑜尔亮，实天下之势不可救也。我今远走，必当为蒙古再造新天，尔在南朝可拭目待之！”</p>
说罢，布日哈图猛然转身，策马高呼：“众勇士听真！我等今日已报漠南之仇，眼下明国援军将至，我等且暂寄彼等人头于项上，异日再来取之……随我撤！”</p>
这段话真真假假，他说已经报了漠南之仇，大概是从当前战况乃是蒙军主攻、明军主守的大形势而言。如果只说这一形势，倒也不算胡说八道，毕竟明军的确总体处于守势。</p>
不过，其实若说双方损失，其实蒙军反而更大。毕竟他的两大杀招有一招已经意外被破，另一招正要出手却被恰好赶到的李如松逼得无法施展。在这种情况下，蒙军不仅已经遭受的损失超过明军，而且因为战场形势之故，此前杀到明军后阵之中的那五千精锐估计也很难幸免。</p>
要说损失之惨重，其实比起漠南之战时他老爹辛爱黄台吉送人头那次也没强太多。</p>
不过，这一次他的对手原本就比他兵力更多，再加上李如松此时赶来的这三万多、近四万精锐援军，实际上已经成了明军近七万打他两万出头，能勉强保住主力撤退就已经非常了得，堪称是“非战之罪”了。一定要说报了“漠南之仇”，也不能说是完全胡说八道。</p>
另一边布延黄台吉刚看到布日哈图的令旗时还很不理解，甚至颇为愤怒，认为大军冒着如此巨大的损失才创造出这样一个可以大败明军——尤其是蒙元经略本部——的机会，因为什么明军援军将至便撤退实在让人不能忍受。</p>
然而当他抵近一些，发现远处的大旗似乎是辽东的李家军，布延黄台吉的心情便陡然沉入谷底，一片冰凉了。</p>
他带着人马又茫然冲出了一段距离，才被身边人提醒布日哈图执政的命令是否要遵守。这话让布延黄台吉很是不满——布日哈图地位再如何高，对我也谈不上命令！</p>
然而，此时的布延黄台吉也没心思纠结这个了，他极不甘心地招了招手，自己拉偏马缰朝蒙军后方追去。麾下白缨亲卫见状，也只好继续跟上。</p>
不过布延黄台吉不是去追布日哈图，只是带人从蒙军主力的后阵斜插而过，朝明军方面射出一波箭雨，不让明军追击。然后马不停蹄继续往北方而去，似乎是要拦截李如松部。</p>
这个举动十分大胆，因为李如松部的兵力是他十倍以上，而去作为一支生力军，他去和李如松硬碰硬几乎等于找死。</p>
当然，布延黄台吉并不是真的打算去硬撼李家军，那完全不可能——李如松部的实力比此战开战之前的经略本部还强，他布延黄台吉哪有那个本事！他此去不过是实际上服从了布日哈图的命令，去给大军撤退做一下掩护罢了。</p>
按照布延黄台吉所想，自己应该还是有速度优势的，去挑逗李如松一波再走，也不是不能走掉，而且还能挽回一些颜面。</p>
李如松见状果然大怒，风尘仆仆的脸上肌肉微微一动，嘴角拉出一抹冷厉的弧线，目中更是寒芒一闪，猛一招手，立刻喝道：“既要找死，那便送你一程——弟兄们随我杀敌，凡有阵斩胜我李某人的，赏银千两！”</p>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虽然大伙儿都知道“阵斩胜我李某人”难如登天，但赏银千两可不是开玩笑，在这个一匹好马也不过二十多两银子的时代，千两白银是什么概念？这不得杀他个七进七出，拼命争取一下？</p>
理想总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p>
不过，无论是布延黄台吉还是李如松都没料到，他俩正要试试猫和耗子到底谁更适合这个战场的时候，明军主阵和蒙军主阵之中忽然同时鸣金，一时金声大作，都在要求他们向主力靠拢。</p>
也不知是不是李如松的气势太过骇人，布延黄台吉首先选择听令行事，带着以白缨亲卫为主的三千蒙军精骑再次划过一道弧线转头就走。</p>
李如松气得大骂，但翻来覆去也没骂明白，身边的亲信都听不清他到底在骂什么。最后还是李家军的老将祖承训以叔父辈的身份劝了几句，才算把李如松给哄住，慢慢停下马来，口中也停止了骂声。</p>
他喘着气急了出现的粗气，目光不善地打量了经略本部方面几眼，忽然“咦”了一声。</p>
祖承训年纪虽然不小，但看来却颇为眼尖，跟着李如松打量了一下，也诧异地“哦？”了一声，然后摸着下颚的胡子道：“看来高经略还是知分寸的，少帅远道而来救他，虽然他不知为何不准少帅追击蒙军，但至少愿意把那后军的两三千残敌交给少帅处置，总算不枉我等紧赶慢赶一路颠沛。”</p>
李如松怒气稍息，眼珠转了转，闷声闷气道：“不管那么多了，到手的功劳先拿了再作计较——再说，没准是经略本部这群家伙不顶事，已经没有余力收拾残敌了呢？”</p>
他猛然举起手中的战刀，喝道：“经台有令，由我等清剿鞑子残敌！弟兄们，随本帅去割首级了！”</p>
他麾下的辽东军将本来一看追击不成，个个为损失了赏银痛不欲生，现在一听这话立刻又兴奋起来，可不管高经略为何好好的居然把这种好买卖让给他们，二话不说全员欢呼。</p>
李如松也不多话，话音刚落便一马当先冲了过去，身后的辽东铁骑意气风发地跟在自家少帅身后去抢人头，快活不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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