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务实收到岛山失利消息时,刚好甲斐姬终于从日本抵达朝南,直接登陆了金海。
甲斐姬这次前来朝南说起来还有点惊险,因为舰队先是遭遇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台风,根据后来舰队方面的表述来看,大抵是擦到了台风的边缘。
这次意外导致船只略微受损,但整体上倒还只能说有惊无险,不过在再航行了一天之后,他们遇到了真正的危险——舰队一头撞上了日本水军和其搭载的来朝援军。
这场意外最严峻的问题在于双方力量悬殊:甲斐姬的舰队本身只是一支小编对,总共只有五艘船。
这支舰队原本计划中的任务是将在日本赚取的白银送回大明,作为明联储发行小额纸币的本金存放在联储银库,而搭载甲斐姬来朝鲜反而是因为高务实地命令而加塞的一项额外任务。
原本按照计划,这支舰队无需靠近朝鲜海岸。它应该是从三崎城出发,沿着南日本海岸线到达岛津家划给海贸同盟的清水城,在清水城加装海贸同盟在九州岛利润,然后再次起航,从济州岛南、西方向进入黄海,最后直入天津港完成交卸。
但由于多了将甲斐姬送达朝南这个新任务,其在清水城加装了九州岛收益之后便一路向北,准备从对马岛以西海域直抵玉浦……结果就出了上述两场意外。
台风那档子事没什么好说,而且若按后世标准来看,或许还称不上台风,搞不好只是热带风暴之类刮到黄海、鲸海边缘剩下的余势。
但碰上日本水军这件事就很诡异,因为这支日本水军不仅是数量庞大,而且光是大船就有拥有超过四十多艘大安宅船和京华武装运输舰的日本自改型。
日本购自京华的武装运输舰数量有限,一共也就三十多艘,而此前又已经派来釜山一部分,其本土所余最多不过二十艘。这次碰上甲斐姬舰队时却发现其中有武装运输舰至少十四艘,这说明丰臣秀吉现在连大坂湾都顾不上了,强行要争侵朝这口气。
至于大安宅船,这是日本发现其海上实力不足恃之后在国内加班加点新建的,釜山港中本来就有不少,这次又来了二十几艘。按照日本的生产实力来说,这规模恐怕也差不多是倾巢而出了吧。
这场危机之所以最后能够化解,乍一看还是托了日本水军喜欢“铁甲化”的福。无论大安宅还是武装运输舰,在加装了铁甲之后都出现航速下降的问题,让运银舰队有机会撤离。
然而事实真是如此吗?其实不是,铁甲化带来的航速下降的确有明显体现,但主要问题在于它们面对的是海贸同盟的运银编队。
既然是运银子的,显然载重非常多,这一船船全是银子能轻吗?真要说起航速来,与当时日本水军中的主要战力大安宅和铁甲化武装运输舰相比也就半斤八两,并没有真正形成什么优势。
所以到最后还是运银编队的指挥、编队旗舰“轩辕关”号舰长高辉昶想出了主意,让编队表现得疑似一支诱饵编队。
具体来说,就是主动上前靠着火炮射程优势挑衅日本水军,而一旦日本水军一旦开始向其展开作战准备,他就带着其余四艘船转身开溜。日军追击中火力射程够不着他,他却一边开溜一边靠着舰尾炮继续保持挑衅。
后来日军开始发现不对劲,主要是本方编队逐渐失去作战阵型,因此降速重组编队。本来这看起来是个开溜的好机会,但高辉昶却不跑,反而又回头再放几炮,于是日军再追——循环起来了。
就这样循环了三次,日本水军断定高辉昶这支小舰队肯定是诱饵编队,原因很明显,主要有两点:其一,他们既然是没有经过铁甲化改装的武装运输舰,那么航速应该比己方要快,可是敌军编队却始终“没有加速”,可见其中有鬼。
其二,只要本方降速重新编组,敌军舰队立刻转向以侧舷炮攻击骚扰,阻挠己方完成编组,但同时却坚决不肯靠近己方——换句话说,敌舰队根本不在意炮击的精度,他们只要保持向日本水军开炮就认为够了。
这是什么意思?当然是因为敌舰队任务不在于击沉击伤我水军,而是想要持续激怒我水军,使我水军失去理智,不顾一切地追击,最后以混乱的阵型冲进敌军主力的包围圈啊!
不得不说,日本水军这几年朝战之中在海战方面好多次吃了被诱骗至包围圈围殴的苦头,现在终于是学乖了。
于是这一次,他们决定:坚决不追了,我们要先完成我们的主要任务——将小早川秀秋率领的援军先送去蔚山前线!
就这样,日本水军这支援军船队不再搭理看似嚣张、其实对他们造成不了什么损伤的高辉昶,调转航向直奔釜山,而高辉昶则是再继续骚扰了一番之后,才装作引诱任务失败的模样“悻悻离去”。
高辉昶在将甲斐姬一行送到玉浦之后并未停留,只是简单补给了一番淡水等物资后便启程去天津港交银子,但甲斐姬对此战印象很深刻,一见到高务实就向他详细汇报了这些情况。
虽然高务实本质上并不是很懂海战的具体战术,但高辉昶在这场危机中的表现的确让他眼前一亮。高务实自己就是最善于“料人如神”的,而高辉昶这次的做法也正是“料人如神”的体现,这显然让高务实很是高看了一眼。
想了想之后,高务实想起今年本就计划要给关东舰队扩编十几艘船的事,因此干脆下令嘉奖,同时任命高辉昶为关东舰队副司令,在完成运银任务后前往莱州接收新船,再率领新船编队赶赴三崎城上任。
此事一过,正好蔚山前线的战报送来,高务实才知道岛山那边吃了点亏,而且明、朝联军内部还起了龃龉,双方各执一词,互不满意。
高务实还在思索其中的人事问题,甲斐姬却走到高杞提供的蔚山-岛山倭城构造图边上看了起来。
与高务实仔细分辨双方说法谁更接近真相不同,甲斐姬思考的是纯军事问题,说直白一点就是如何攻克岛山倭城。
要说倭城的攻防问题,甲斐姬恐怕比整個明军上下各级将领都要专业,因为她自己就是日式城防体系方面的专家,其成名战忍城之战就是以极劣势兵力守住城池——虽然最后因为政治变化而不得不开城移交,但那已经不是军事问题了。
高务实迟迟不语,甲斐姬忍不住道:“老爷,蔚山、岛山双城这形势很明朗呀,妾身以为除非有不得已的时间限制,否则只要长期围困就好,为何一定要强攻?”
高务实反问道:“若要围困,你认为要多久可以迫使城中日军投降,或者使其丧失战斗力?”
甲斐姬说道:“这取决于多种因素,例如要看城中物资准备是否充足,围困是否能确保其无法得到外援,以及城中士气是否会因为一些事情而发生意外崩溃等等。”
高务实心中一动,道:“若是丰臣秀吉死了,这消息能让城中日军崩溃吗?”
“很有可能。”甲斐姬对丰臣秀吉的观感并不好,尤其是近年来日本国内对于丰臣秀吉的流言很多,大抵都是说太阁如今喜怒无常动辄杀人之类,让甲斐姬早年对这位天下人的一点尊重也逐渐消失殆尽。
再加上丰臣秀吉一直逼迫德川家康对付三崎城和玉绳城,虽然德川家康通过各种手段硬是拖延了下来,只是稍稍演了些戏,但无论如何也加深了甲斐姬对丰臣秀吉的恶感,因此她对丰臣秀吉可能已经病重的消息非常无感,甚至还很期盼。
高务实见状便道:“话虽如此,但蔚山之战最好还是以战场取胜为佳,这将有助于我们今后对日本的威慑更加具象化。”
甲斐姬微微蹙眉,问道:“就是说,老爷还是更希望能以军事手段拿下蔚山、岛山双子城吗?”
“是的,你有什么办法或者建议么?”高务实并不掩饰,直接问道。
甲斐姬把目光投向构造图,思索着道:“那就必须水陆夹击了,而且老爷恐怕要做好一些……受到相对较大损失的准备。”
“说说看。”
“是,老爷。”甲斐姬道:“老爷看这岛山倭城,且不论它与蔚山倭城此前互为犄角的联系,单看它本身的构造就会发现两个特点,总的来说就是它依山靠海。
依山,使得它可以建成这种如梯田式的回形防线,让我军不仅每一步都需要仰攻,而且这回形的圈与圈之间颇为狭小,容纳不了太多士兵,大军优势无法体现。
而这回形的‘梯田’之间高度相差颇大,这一点即便在日本也不多见,妾身以为这应该是加藤清正针对我军的特点故意为之……”
高务实插话问道:“此言怎讲?”
“啊,这是因为在日本国内,各家势力最多也只有一些火枪,并无太多实用的火炮,因此回形防线之间的高度差并不需要特别大,甚至还特意要保持在防守方的火枪射程能完美覆盖下一层‘梯田’的程度。
但是我军不同,我军拥有众多威力强大的火炮,这就让加藤清正不得不用提高‘梯田’高度的方式来使我军火炮无法有效对上层防守方造成威胁,毕竟火炮的仰角是有限的,也不能随意提高仰角‘对天开炮’,于是便可以最大程度的削弱我军火炮优势。
虽然这样做可能导致日本守军的火枪不足以覆盖下层‘梯田’全部范围,但考虑到我军火炮对其威胁太大,这样的妥协在加藤清正看来应该是可以接受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