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一下,队伍悄无声息地搀扶着轻伤员,背着抬着重伤员,悄悄往山后转移。一路上,看到了洪江会溃退时丢下的大批大刀、长矛、扁担、箩筐。
公韧对唐青盈说:“你说为什么清军没有围紧牛头山?”唐青盈说:“不知道。”公韧说:“我们的队伍,人多枪少,缺乏训练,而清军人少枪精,训练有素,如果他们真围紧了牛头山,使我们洪江会做困兽犹斗,清军也占不了多大便宜。这样他们三面围之,放我们一条生路,逼得我们一些人逃跑,给我们的大部队造成了混乱,这样他们就占上风了。”
唐青盈点了点头说:“原来是这样啊,看来清军的指挥官还是挺会打仗的。”
龚春台一边走着,一边鼓励着身边的一些人:“男子汉大丈夫,都抬起头来,跌倒了再爬起来,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这回打了败仗,下回再打个胜仗吗。”廖叔宝也大喊着:“是死是活鸟朝上,有什么可怕的。洪江会有的是人,集合起来再干吗!”
德模和尚领着几个没死的和尚也默默地念叨着:“人生在世,犹如苦海,即苦苦、坏苦、求不得苦、怨憎之苦、爱别离苦,苦既然到来,何惧之有……”
龚春台见大家的心境渐渐平稳了,为了鼓励大家,又说了冯乃古的本事:“有一次马福益大哥把我们几个叫到一起开会,他坐着的一个磨盘,叫太阳晒着了,就叫我们几个人搬到阴凉地里去。几个人试了试,有1000多斤重,谁也没有搬动,你猜怎么着,这时候冯乃古推开了大家,运了运气,两只手把磨盘抱起来,然后轻轻地放到了阴凉地里,他面不改色,气不喘的,一下子把周围几个人都惊呆了。”
周围几个人听了,直咋舌头。
龚春台又说:“冯乃古不但有力气,而且武功也好,他简直就和项羽一样,会万人敌,几百人围住他,根本凑不到边。你说,咱们去找这样有本事的人,还怕什么?”听故事的人连连点头,又一传十,十传百,纷纷地说着冯乃古的本事。大家仿佛又都增添了信心,部队加快了行军的步伐。
走着走着,忽然前面传来了一阵激烈的枪声,队伍中一阵混乱。公韧、唐青盈和一些洪江会员立刻冲了上去,由于天黑如墨,只听到迎面射来无数的枪弹,却根本看不到敌人,只模模糊糊地看到地上躺着一些刚负了伤的人,其中魏宗铨也负伤躺在了地上。
公韧急忙趴在魏宗铨跟前,着急地问:“哪里伤着了?”魏宗铨浑身颤抖,牙咬得“咯吱咯吱”响,指着腿说:“我的腿,可能断了——”公韧摸了摸他的腿,感到黏糊糊的,放在手上一闻,一股子血腥味,赶紧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条给他包扎伤口。
这时候有的洪江会员端着枪盲目射击,有的洪江会员在东张西望地寻找敌人。公韧急忙喊:“趴下,趴下,都趴下——”这些人才纷纷趴下。
龚春台也跑了过来,趴在公韧旁边问:“怎么回事?”公韧喊:“想必我们中了敌人的埋伏,不能硬拼,赶紧往别的地方撤。”
俩人正交谈着情况,突然从前面传来了一阵喊杀声,无数的人向这边冲杀过来。龚春台、廖叔宝指挥着一部分人仓促地向冲来的敌人射击,阻挡住敌人,然后掩护着队伍撤退。
公韧背起魏宗铨就走,魏宗铨拍着公韧的膀子说:“我已经是一个废人了,再拖累上你,你也跑不出去了。别管我,快掩护着大都督撤退吧!”公韧说:“别多说话,听话!听话!”公韧一边跑着,一边觉得魏宗铨的一条腿上湿漉漉的鲜血不停地淌到了自己的腿上,想必是魏宗铨的血没有止住,可是后面有撵着腚追的清兵,再想止住血,根本来不及了。
唐青盈掩护着公韧,一边跑,一边朝着扑上来的清军开枪射击。可是清军还是越围越多,越围越近。公韧背着魏宗铨跑不快,急得魏宗铨使劲地拍打着公韧的肩头说:“掩护都督撤退要紧,我掩护你们。”
公韧着急地朝他吼道:“安静点好不好!安静点!”又有几个清兵围了上来,唐青盈已经没有子弹了,手持弯刀,和敌人展开了搏斗。
魏宗铨在公韧的背上朝着跑过来的一个清兵开了一枪,那个清兵应声倒下,魏宗铨估计子弹已经不多了,朝着自己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
公韧浑身一颤,已经预感到发生了什么事情,觉得背上魏宗铨突然毫无声息,身体软绵绵的控制不住,就要往地上掉。他放下了魏宗铨,借着隐隐的火光看到,魏宗铨已是**崩裂,完全没了形状。公韧悲痛地大叫一声:“魏兄弟,你怎么这样,怎么这样啊!?”
这时候,清兵有几个人又冲到了跟前。
唐青盈手执弯刀,连刺几人,拉着公韧说:“事已至此,赶快走吧!快走!”公韧扬着手大声悲呼:“我的好兄弟呀!我的好兄弟呀!”被唐青盈拉拉扯扯地硬拽着往前走。
龚春台、廖叔宝赶了过来,公韧呜咽着说不出话来。龚春台面目严峻,咬得牙齿“咯嘣咯嘣”地响,廖叔宝跺着脚大骂清狗子:“我日你八辈子祖宗,等我逮住了你们,非活扒了你们的皮不行。”
唐青盈的脑子还算清醒,点了点人数,义军也就只剩23个人了。
快黎明的时候,这支疲惫不堪的小队伍到达了普迹村头。廖叔宝大声地催促着队伍说:“快走呀,找到了冯大哥,叫他先给我们弄顿饱饭吃,这一天一夜,可把我饿坏了。”
公韧竖起耳朵听了听村里的动静,只觉得北风飒飒,松枝摇动,没有丁点儿狗吠马叫之声,似乎整个村庄都睡熟了。再往村里遥望,只见偌大的一个村落,毫无半点儿灯光,墨黑墨黑的,黑暗之中像似有一种魑魅魍魉群魔乱舞的阴气深深地笼罩着。
公韧遂对廖叔宝一摆手说:“慢着,先别进村,咱们先找个地方躲一躲,派个人进村去联络联络再说。”廖叔宝嚷嚷说:“都到了村边了,哪有不进村的道理,一切都有冯大哥担待哩!”
龚春台对廖叔宝说:“廖兄弟呀,非常时期非常对待,早晚不再乎这一会儿。”廖叔宝嘴里嘟嘟囔囔:“好,好,听你们的。都和你们这么小胆,什么事也别干了。”
众人找了个杂树林子,钻了进去,这里横七竖八地长着松树,梧桐树,桐树,枫树,油茶树。精神一松懈下来,全都瘫了,有的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地上,有的干脆闭上了眼睛,忽忽地睡起了大觉。
龚春台、廖叔宝、公韧、唐青盈几个人,哪里还敢休息,悄悄地运动到了离村子不远的一个小土岗子后边,仔细地朝村里观察。
这时天已蒙蒙亮,一条小路弯弯曲曲直插村中。村中的几棵小树特别秀丽,几棵参天大树也特别招眼,房子错落有致,院落大小有别,隐隐约约地看到村口的打谷场上,摆着一些练功的石锁、石担,打谷场边上立了一个旗杆,旗杆上挂着一面小旗,旗上飘着一个“冯”字。
当年,也就是在这块地方,每年都要举行牛马交易大会,那是何等的热闹啊,人山人海,骡马成群,猪狗遍地,马福益也就是在这个地方,接受了少将的军衔,树起了反满革命的大旗,可是再看现在的这番光景,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廖叔宝大喊:“冯大哥就经常在这个打谷场上练武,那个石担、石锁,就是冯大哥用来练臂力的。”
公韧摆了摆手,轻声说:“不对!你没觉得这个打谷场似乎太安静了么,村子里也听不到狗吠鸡鸣,牛马叫,这是怎么回事呢?练武的人应该早起练功,怎么一个人也看不到啊,人呢,都到哪里去了?”
廖叔宝笑了:“就是清狗子攻占的话,那也得有一场血战啊,冯大哥几千人也不是吃素的。你们真是太多心了!天还早着呢,他们还都没起来。”说着又要往里闯。
公韧拉了他一把说:“还是再等一会儿观察观察再说吧!要不,我和唐青盈走一趟,你这么大大咧咧的,实在叫人不放心。”廖叔宝嘴一撇说:“你认得冯大哥的家么?你又不认得。这个时候,不让冯大哥的人把你当奸细抓起来才怪呢。”
龚春台仔细叮嘱他说:“要去的话,兄弟可要多加小心,快去快回。”
廖叔宝说:“没问题,到了这里了,咱们还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