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戴春和却是不知,墨白并非当真不识世事,更并非不知做人,做主,收揽人心。
他对戴春和其实已经很客气了,乱世用重典,这时代已非泛泛之人能够凭着单纯的礼孝忠义便可还人间一片青天的时候了。
如今天下,要的是真正能在这万里血腥之下,真正能扛事,能做事,能顶事的人。
文臣武将,要么谋略无双,要么气节阵势,非如此,不足以改天换地。
墨白没有如传说中的那番狂傲秉性,当场将戴春和呵斥一番,令他官兵面前下不来台,就真的已经是给足了他面子,毕竟墨白知道,在这时代,道家承安已久,又受尽恩荣,早已被惯出了高高在上,连国朝陛下,都对其百般忌惮,又何况朝下之臣?戴春和这般面对一群道师都手足无措之模样,实在非他之罪,非他之罪!
墨白眼睑微微下垂,心下微叹,不再盯着戴春和,终于是缓缓转身,眸光看向了城楼上,那一众已然脸上凶悍与惊惧交加,浑身气势汹涌上下,玄光电闪,气势极其恐怖的众宗师。
没错,这一刻的他们,已不是方才在墨白面前压抑沉默低头的样子,而是满身凶气狂涌,在墨白看来都随时绷不住最后的理智,要一战惊天的气势。
墨白看向了他们,他们也看向了墨白,只是在接触墨白眼神的一刹那,他们身上的玄光却无不是一暗,但紧接着又是暴涨,这一刻,怕是除了墨白和虚离子,此地再无人知道,他们这些人在这一刻心里究竟有多么复杂。
因为虚离子也深知,身为一个道家宗师,确实收不了墨白如此欺人对待,但同样,他也明白,墨白在他们这等道家之人心中,已恐怖到何等境界?
生死攸关之下,不动手不行,动手又不敢!
墨白静静看着他们半晌都没有说话,戴春和在一边却是庆幸,至少身边这位没有下令让他守兵,总还是多了半分保障!
局面便在这僵持之下,似乎随着时间的蔓延,有了些许缓和。
可突然,就在这稍稍缓和的气氛之下,却只见墨白陡然做出了一个动作,令得在场诸人,无论敌我刹那间眼神收紧,呼吸骤停。
没人能想到,沉默半天的墨白竟突然抬起了手,手掌绷直做刃,高高举起!
戴春和的心一下子缩成了一团,眼眸暴睁,浑身都下意识的绷直,满面惊骇之下,嘴唇不住乱颤。
那还身陷于众宗师之内的太玄门虚离子,也是终于绷不住了,须发无声自起,从未亮起的玄光也再一刹那爆发,脚底青砖发出“砰”的轻响。
这声音在如此寂静的环境中,竟那么清晰,他与戴春和一样,也颤抖了嘴唇,只是他却发出了声音,仿佛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两个字:“殿下……”
他都如此,那些竹叶门宗师便更无须说,谁人都认出来了,墨白这是要下令的手势,只需墨白手刃一斩,那成千上万的箭矢,便要临头而下,原本才刚刚稳了稳心神的众宗师,彻底慌了。
一个个在无尽的恐惧中,豁然暴睁双目,神色顷刻狰狞起来,死死盯着墨白的手刃。
却只见万众瞩目中,所有盯着墨白的人都似乎能清晰看到墨白眼中骤然闪现一缕恐怖的冷酷杀意,脸色也瞬息冰冷而暴虐,也就在这一瞬间,墨白的手掌,终于是向下倾斜。
数十宗师眼力惊人,眼见他嘴唇已动,一个杀字已在嘴边,只待下一刻便要石破天惊。
再也绷不住了,再也维持不了镇定,一切的侥幸彻底被粉碎,先前开口质问的竹叶门宗师率先崩溃,不待墨白手臂真的挥下,也不待他真的杀字出口,已是横剑一斩,口中骤然长啸一声:“诸位,此贼奸诈,怕是成心坑杀我等,陷我等于万军之中,生路已绝,成刀下之鱼肉,如今唯有誓死拿下此贼,方能挣得一线生机,诸位,还等什么,随老夫杀!”
黑暗中,他的声音传遍数里,最后一个杀字,更是所有听到之人,无不眼前仿佛闪过血光,身躯止不住的一阵寒颤。
僵持了许久的局面终于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