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暴雨冲刷山墙,随时都有泥石流再次爆发的危险。盛子炎对她又气又心疼,在大雨里抱住她,大吼,“不要命了吗?都多少年了,你为什么就对他念念不忘?哪怕他有可能死了!”
她跌坐在雨里,哭。
那是盛子炎第一次跟她发脾气,追了她那么多年,她头一回见他暴跳如雷。
见她哭,盛子炎终究还是缓和了情绪,说:这么多年你可以不爱我,你也可以心里有他,但是我求你,多心疼心疼自己,好吗?
她哭得更凶,跟他说:我来敦煌不是因为对他念念不忘,我是要对蓁蓁有个交代啊,我不能让她没有丈夫啊……
那一年她没对盛子炎说出口的话是:我其实早就接受你了,在蓁蓁的婚礼上,我指着你对她说,你是我对象的时候……
后来盛子炎问她,你是在薛顾先出事后爱上我的吗?
他总以为没了薛顾先,她的心才落在他身上。
她也不解释,跟他说,也许吧。
其实在之后的岁月里,每每她看到盛子炎为她画过的敦煌,她对他的爱就更深沉一层。
她不理解薛顾先当年怎么就舍得让蓁蓁走,也不懂江蓁蓁之后的狠心不见。她见过蓁蓁口中的小执,随了母姓。
薛顾先出事那年,江执就在敦煌,单薄的身子,一脸的倔强,他跟胡翔声说:我要找到薛顾先!
她将江执拉到身边,给他擦脸,问他,如果再也找不到了呢?
江执有着超出他那个年龄的隐忍,说:那就一直找。
……
他该是不记得她了,当时也只是一面之缘,像是他多年后认为他只是见过那张照片。
后来江执在魔鬼城差点出了事,她急匆匆赶到敦煌,将胡翔声一通劈头盖脸地骂,既然蓁蓁不在国内,那她就打算先带走江执回家照顾。
胡翔声说,江执已经被家里人接回国了。
她以为是江蓁蓁,胡翔声摇头说,不是,蓁蓁一直没回来过。
……
盛子炎进餐厅的时候,莫婳一直在发呆。他没惊扰,坐下后见她杯中水凉了,又叫服务生添了些温的。
她胃不好,不分四季,但凡碰着点凉的就犯毛病。
莫婳从回忆里走出来,对盛子炎说,“其实江执真是个很优秀的孩子,他很好。”她说着,伸手比量了一下——
“从这么高的时候我就知道,这孩子长大了绝对有出息。”
盛子炎点头,温柔地说,“是,像他现在这个年龄能在壁画修复领域取得这么高成绩的,放眼全球也没几个。”
莫婳叹气,“越是这样,我越是担忧啊……”
她抬眼看盛子炎,看着看着眼眶就红了,“我今天才知道,蓁蓁她早年就……生病去世了。”
盛子炎一怔,许久,他伸手拉过她的手,一点点抚平她紧攥的拳头。
莫婳哽咽说,“我觉得我现在特别对不起蓁蓁,可是……江执真就是跟薛顾先一个模子刻下来的,子炎你知道吗,我昨天见着江执的时候真的是恐惧,尤其是咱家棠棠跟他坐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像看见了薛顾先和蓁蓁一样,我不能让棠棠步入蓁蓁的后尘啊……”
盛子炎轻轻搂过她,安抚,“我能理解。”
“你说……棠棠会恨我吗?又或者,如果蓁蓁在天有灵的话,是不是也会怪我?”
盛子炎轻拍她,“不会的,别想太多了,你要知道,可怜天下父母心。”
等回到车里,莫婳的情绪也稳定下来了。
她问盛子炎,“你跟我说实话,江执那孩子你喜不喜欢?”
盛子炎启动了车子,回的话没遮掩,“挺喜欢的,那么优秀的孩子。”
“可是你也清楚,他之所以回敦煌能接0号窟只是为了薛顾先,他不会在国内长留。”
盛子炎沉默片刻,说,“他不是要你给他点时间吗,观察再看吧。”
莫婳不说话了。
这辈子,她似乎都没这么难过过,哪怕摔断了腿的时候,说一千道一万,她只是怕自己的女儿成为第二个江蓁蓁。
快到酒店的时候,莫婳的手机响了。
一个陌生号。
接起,那头的嗓音也是陌生,却也礼节好听——
“是棠棠妈吗?您好,我是肖也妈妈,很唐突打这通电话,我是听胡教授说你们来了敦煌,正巧我也在,所以想着如果方便的话,我能见您一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