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也知道,自己的回答,显然很不好。
因为他的父皇显然不同意他的想法,说了那么多,显然也是在说他的想法过于幼稚,根本不知道这钱该花在什么地方。
都说好钢用在刀刃上。
只怕自己并不知道什么是刀刃;什么是刀背。
紧张到汗水岑岑,太子俯首认错道:“儿臣愚钝, 还要父皇多多教诲。其中道理,若非父皇点拨,儿臣实不能想的如父皇这般圣明全面。”
“经父皇点醒,儿臣方才明白,这铁路,竟要修往何处。”
皇帝听到这话, 心里是真的有些不爽了。
之前他并没有怪罪太子, 因为他自己也明白,这里面的事儿, 自己也是这几年经历了改革的全程才明白的。若说让太子一下子明白,那纯属是不切实际的奢求。
可现在,太子这几句话,反倒是让皇帝的火气蹭地一下上来了。
皇帝是想让太子明白“道”,可太子听到现在,还是在“术”的层面打转儿。
别人这般出拳,我告诉你该用这一招破解。
那别人换个出拳的方向,你不还是不知道咋办吗?
皇帝心想,我是想让你明白什么这铁路该往哪修吗?我是让你明白,一些大道理,当你明白这些大道理后,再遇到类似的问题,你能得出正确的解法。
你他妈哪怕跟朕谈一句, 这木牛流马的出现, 和朕让你去读《盐铁论》和《平准书》的关系,朕也心安了。
你自小也是学代数几何的, 给你个公式, 让你解题。换个题,你就不会了是吗?
强压住心头的火气,皇帝尽可能平静地问道:“这些年东宫之臣日多,也往松苏去过、也往川南去过。除此之外,朕也叫伱多有自主之权。朕问问你,这治河事,你可有所了解?”
自古以来,治黄河,就是大事。
只要大禹还在圣人的范畴之内,这事儿就不可能是小事。
太子此时已然是心中发寒,他又不傻,也是宫中长大的,只是缺乏战略眼光和真正的大局观,这种权术上的事,有这么多弟弟的他,是不可能不懂的。
皇帝刚跟他说完,黄河决口的可能,以及为什么第一条路先贯穿中原。
这要是还不能听明白, 那可真是白当这么多年的太子了。
可问题是,自己之前的眼光,不是没盯着治水, 可压根就没考虑黄河决口这样的事。
也派人去中下游了,了解的方向,也多半是在废弃运河之后,治黄河的诸多便利。
然而,即便太子没明白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可皇帝刚说完黄河决口的事,这时候再提废运河之后治水如何方便云云,那这不就是没事找事吗?
可问题是,自己只是太子。
难道当太子当的皮痒了,闲着没事干说黄河要决口?或者说,自己这个太子,要琢磨着挖人工河让黄河改道?
那自己这个太子可真是当腻歪了。
那得引出来多大的风波?
自己能怎么办?自己不是宠臣,不是近臣,不是大臣,而是太子。
太子心想,兴国公那样的,若是真提一嘴,挖人工河道改道黄河,你不同意也行、同意也行,反正他是虱子多了不怕痒。
我能说吗?我能琢磨这個吗?
怎么看,你让兴国公从松苏回来,之后就给安排了一个无定河治理的事儿,也没有进天佑殿,而是扔去了枢密院养老。
本身就有点似乎像是改革到此为止的意思,我这时候再去琢磨玩个更大的,直接挖黄河?
支持挖黄河的,那都是些什么人?基本都是实学派的,觉得淮河能治,这黄河就是个大一点的淮河嘛,大不了大规模迁民,往扶桑南大洋迁……
但凡正常点的,哪有会琢磨这个的?
我这时候去提挖黄河之类的事,还是在松苏改革之后您把兴国公抓回京城扔进枢密院养老的节背景下,我这算是什么?算是挑明立场,就要支持激进的实学派?
到时候,只怕父皇您就先不高兴了!
太子倒是真没这么想过。
但是在皇帝这么一点之后,太子还是凭借多年的权术手段,瞬间为自己找了一大堆的开脱理由。
但实际上,这些理由,都是屁话。
既不可能说出口的东西,自己想这么多,除了说服自己感动自己开罪自己之外,毫无意义。
显然皇帝就这么问,问他对黄河治水的看法,他能怎么答?
胡扯,会让皇帝觉得自己不干正事。
不胡扯,琢磨的都是废运河之后治河的手段。
可听起来,父皇的意思,明显是说黄河早晚要出事。要是以这个为基础,那么自己之前琢磨的、研究的废运河之后的治河手段,那不等于是别人都在用火枪了,自己把怎么用弓箭手琢磨明白了?
太子终究不是傻子,知道话到了这个份上,这时候再继续说一篇《在废弃漕运的背景下治理黄河淮河之思路》的论文,那多半是要被父皇唾弃的。
于是急中生智,果断地选择了绕开话题,回道:“儿臣听父皇一番教诲,如醍醐灌顶。”
“自汉武元光三年,黄河决于顿丘。乃至于今,北流南流、夺淮夺泗,不下数十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