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哲子闻言后笑一声,说道:“既是以武立业,总有初历阵仗一刻。今次在我乡土,各家合谋围攻,我之安全无虞,就当增长一次见识。”
钱凤听到这话,便也不再多劝,只是拍拍沈哲子肩膀笑道:“旬日之后,与小郎君共贺此胜!”
行至前庭,千余部曲早已整装待发,其中还杂有少年营一部分子弟兵,沈哲子今次就要带他们同去见识一下,何为羯胡,何为杀胡!
沈哲子本来不愿再上牛车,但若强骑与之身形匹配的马驹,则气势更显不足。末了还是被沈牧推上车驾,脚踏车辕将手中佩剑一挥,喝道:“乱我乡土者,杀!”
“乱我乡土者,杀!”
沈氏部曲齐声响应,声震云霄。其中尤以少年营那一批子弟兵最为踊跃,他们被安排在沈哲子车驾附近,充作亲兵,也是保护,一个个吼破了音,脸红脖子粗。
“出发!”
沈牧今日亦是一身戎甲,头顶红缨兜鍪,少年英武,气势十足,跨于马上将手中铁矛一抖,一行人便向苕溪之北开拔而去。
寒冬腊月,旷野寂寥,千余人马肃穆而行。前方沈牧率领数十骑兵斥候于乡野铺开,前后穿梭以传递消息。
沈哲子端坐车驾中,两名御赐班剑甲士随行两侧,与中军徐徐前行。沈氏旌旗招展,虽无幢盖礼器,却自有士气肃然!
沿途不断有交好家族率众而来,多则数百人,少则二三十。此行必胜之仗,沈家不只要展示其家部曲家兵的悍勇,还要显露出庞大的乡土号召力!
傍晚时分,行出武康时,整支队伍已经扩充到三千余人,浩浩荡荡,如一道洪流在荒野推进。
各家人员驳杂,队形难免散乱。沈哲子虽然不通军务,也知战阵厮杀,绝非人越多就越好,因此在入夜后,便令沈家部曲加速行军,渐渐与后方人马拉开距离。
寒月如钩,挂于天际,夜幕中不时闪烁起灯火光辉,夹杂以爆竹鸣声,在这肃穆的北上行军中,新年的步伐由远及近。
晨星破晓后,沈哲子与虞潭所率领的乌程兵在苕溪北庄外会师。如徐家、丘家等距离苕溪北庄较近的家族部曲,已经在虞潭调度下将这庄园四野封锁,挖沟决渠,依稀晨光之中,那座庄园已成绝地,远远可看到惊慌的人影攒动。
看到沈哲子所率领的沈家部曲,以及后方数量更为庞大的各家家兵,虞潭对吴兴的武勇之风又有一个更深刻认知。他以郡守之尊,往来奔走,不过集兵千余,又发郡中吏户庄丁者,才凑齐将近三千人,其中还不乏徐家这种沈家附庸。
然而沈家除夕发兵,元日至此,旦夕之间,已集四千之数!这一份乡土威望,远非那些高高在上的吴中清望高门可比!
两军汇合后,沈哲子传令家兵:“掘土起灶,辰食巳攻!”
于是家兵们便各入壕垒,抓紧时间休息以补充体力,等待开餐,养精蓄锐后发起进攻。
虞潭让乌程兵腾出壕垒,继而前推设栅,将庄园牢牢封锁,预防困于其中的羯胡突围。然后才将沈哲子并各家领军者等一干人请至自己的军帐中来,对众人环施一礼,说道:“多赖众位高义,助我讨贼,今日之恩,铭感五内!”
众人听到这话后,纷纷表态道:“使君何须多礼,吴兴为我乡土,岂容羯奴肆虐!严氏悖逆之门,目无贞节大义,我等深感为耻,誓不与其共戴一天!”
沈哲子则招招手,便有家兵将剪臂反缚、脸色灰败不堪的严安推入帐中,旋即他上前一步,解下自己佩剑双手奉上:“请使君执此禽兽之耳,与我乡人共诛逆贼!”
“请使君执耳!”
众人也都纷纷上前,出言附和。
虞潭看一眼垂首奉剑,状似恭谨的沈哲子。事到如今,他早已深知自己只不过是这父子手中悬丝傀儡,由其摆布。但偏偏心内却难生出抵触之意,只因一步一步行至此时,完全出自他自己的意愿。
沈氏非但没有逼迫,反而屡屡相助。哪怕事到如今,这少年依然恭谨,请其为盟主,主持今次之战。哪怕仅仅只是一个虚名,他心内也确实颇感欣慰。
“小郎君所言当仁不让,犹在耳边。今日与诸位并肩戮力,扬我吴中壮义!”
虞潭大笑一声,接过沈哲子奉上之剑,蓦地挥剑劈下。一声凄厉惨叫,严安倒于血泊之中!
“壮我体魄,护我乡土!乱我家园,刀兵诛之!羯胡血肉,肥我田亩!言出必践,无功非人!”
一串稍显稚嫩的歌谣声在军帐外响起,忽有寒风掀开帷帘卷入帐中,令众人精神都为之一振。
东面鱼白渐露,一点金芒冲破霞云而出!
破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