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的环境中,个人的声音早已经被杂乱的声浪所淹没,哪怕是有仓促的鼓令声传来,这会儿已经被摧残得近乎泯灭理智的敌军们也根本无从辨认。他们唯一的想法便是尽快逃离此处,逃离这一片血腥的屠杀场!
一直等到了后半夜,浑身被河水浸透,脸色铁青无比的郭时才返回了东枋城,他手持明晃晃的战刀,一路冲入大营中,一直行到了郭荣面前,才挥舞着拳头咆哮道:“不过如此!这就是你所说不过如此?两千多名将士,整整两千多名将士,他们连南贼的衣角都没碰见,全都丧生河上!”
随着郭时的咆哮,他身上那些水滴也都飞溅喷洒到了郭荣身上,郭荣只是闭起了眼,甚至不敢抬手遮挡,口中长叹一声:“没想到……”
“没想到?你凭什么没想到!一句没想到,我两千多名精兵一夜丧尽!他们身经百战,从河北到关中,每一个都是悍勇至极,却踏板河上被贼人排阵射杀!”
郭时听到这话,更是目眦尽裂,直接挥刀搭在郭荣肩头,凝声道:“你要给我一个说法,否则我没有面目回见伯父,决不饶你!”
“你想要什么说法?难道你觉得,若是此战不胜,你还有机会回见季父?”
郭荣闻言后则冷笑起来,他口中季父便是郭敬。这两人其实都是太原郭氏族人,但所不同的是郭荣这一支乃是太原阳曲的嫡系,而郭敬、郭时这一支则是邬县庶宗。
郭敬乃是石勒的恩主,后来又投入乞活军作战,在石赵逐渐显达乃是凭着自身的努力。而郭荣这一支,本身便是士族自居,是在刘氏遭遇靳准之乱后才被石勒引为己用。
因为得用的途径不同,地位也不相同,郭荣的伯父郭殷只是虚职供奉,而郭时的伯父郭敬则是统兵重将。彼此虽为一宗,但实际上也是颇有隔阂。
“无论能否归见伯父,石堪区区一假子,不值得我报效尽忠!你要为假子尽忠,但不能拿我将士性命铺路!”
郭时听到这话后便冷哼一声。
“我不为谁尽忠,我只为家庙功业!琅琊王衍狡兔三窟你未必听过,但王氏执司马偏裔饮江你总该听过!如今我家分立各方,襄国程遐已有不支,石季龙将要入主,我家纵使托庇,虚荣尚可,绝难执权。魏王如今艰难立世,正需良佐,你若能够与我共事,待到击退淮南强敌,来日王敦、王导之位,便是你我分之!”
郭荣讲到这里,眸中也是闪过一丝果决:“南贼远来,诸用不继,今日虽然以强用阻击,但却势不能久。此夜之战,确实是我失算,稍后我会将其余几军归入你的麾下,再向魏王求请援军,你要尽快掌握起来,这才是我兄弟立世根本,无谓再求远亲!”
郭时听到这里,已是愣了一愣,他虽然一介武夫,但也知道王敦、王导其人事迹,没想到郭荣竟然是以此为目标,一时间就连他自己都觉心头火热,只是再想到今夜损失众多精兵,仍是心痛难耐,冷哼道:“下一次你可不要再失算!”
清晨时分,淮南军打扫战场。王光等人都是夜不能寐,一路跟随观望,待见到河面浮尸连绵,俱都暗觉咂舌。不过他们也非不知兵之人,明白淮南军如此战果都是建立在庞大耗用的基础上。而这些耗费的军械,绝非短时间内能够补充起来,此一类辉煌,顶多只是昙花一现。
“如此打法,确是势不能久。”
待到退回军帐之后,谢艾对于这些降将们的疑问也不作掩饰,直接回答道。昨夜这一战,持续的时间并不久,但是耗费的箭矢、火料以及损坏的弓弩、投石机等,几乎是这段时间河南所增援物用的一半。换言之,如果接下来淮南军还要用这种打法,顶多只能再维持一阵。
“但是王师何必追求长久?区区一个贼将石堪,几万老弱残众,难道还要在这里耗上几月之久?”
只是很快,谢艾又笑了起来,一副知心倾谈状对众人说道:“早前收复汲郡,诸位也都眼见,我所率不过四千余众。我也不瞒诸位,都督府下猛士如云,名将林立,谢艾之流,不过末进,若非汲郡一战,谁知谢艾何人?如今都督亲临河畔,淮南甲士十万之众,今次北上,石堪注定难食新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