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这些人心内也生出许多危机感。王师久绝于河北,今次北伐想要在河北有所经营,肯定要吸引一部分乡宗门户为用。原本他们这些人是占据了先投的优势,可是无奈他们跟那些邺地豪门比起来实在不占优势,若那些人果然投来,无疑会挤压他们的上进空间。
“河北群众恭迎王师诚然是好,但是、但是……”
稍作沉吟之后,王光便摆出一份欲言又止状。
“王公有话,不妨直言。”
谢艾见状后便笑语道。
“末将也是斗胆陈言,担心王师盛名为奸人所趁。譬如阳平张陆,其家虽然自号华族,但其实早已经与羯张混杂,石世龙初战河北,他家便竭力相助。如今羯中张貉、张豺等贼将,与他家俱都亲宗相待……”
王光沉吟说道,倒也不是恶意中伤,想要剔除掉潜在的对手。他是打算长久为淮南效力,耍这种小聪明就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前途来开玩笑。
谢艾闻言后便微微颔首,让人挑出那个阳平张氏的投降书信,又询问了一些其家与羯胡沆瀣一气的细节,继而便笑语道:“诡诈之道,焉能长久!”
他之所以将这些书信摆出来,就是要通过这些河北当地人来稍作甄别,分辨出其中到底有哪些是存心诈降。毕竟早年羯胡势大,晋人一路被压在淮水以南,对于河北乡情种种实在陌生。
就算这当中有一多半都是诈降,这也无损于淮南军威严,说明淮南军的强大已经给敌军带来了庞大的压力,对正面战场上的决胜已经没有了信心,而要求诸于这些诡计。
这些降将大约也猜到谢艾的用意,一时间俱都纷纷进言,挑出其中与羯胡勾结太深、有问题的乡宗人家,当然其中也不乏捕风捉影、恶意中伤,但也不敢太过分。
这一番挑拣遴选,竟让他们心中生出一种奇异快感。他们此前虽然都为邺地一系的军头,但是汲郡的军头本来就是被边缘化的。
现在他们背靠淮南军,去选择哪一个可信,哪一个不可信,颇有一种一言决人生死的快感,尤其这些被挑选的对象,绝大多数都是此前他们需要仰望的人物。
谢艾一边聆听这些人的进言,一边让人整理出一份新的名单来。当然他也不会尽信这些人,整理出来的名单范围有所圈大。如此整理出来的名单,已经缩小许多,在这些河北当地人看来,确凿有投降可能、值得拉拢的仍有十多个。
当然也不能要求这些降将们完全客观,这当中肯定是有私心存在的。但这对谢艾来说,都不算是什么严重的问题。
当名单被整理出来之后,他便吩咐这些降将们可以分别派人去接触,如果能够将那些人招降过来,便算是大功一件。而且那些人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下投降,其部曲武装肯定也是要保留下来,日后慢慢消化,不会被即刻解除。
这也算是从侧面回应了那些降将的诉求,他们各自招降来的武装力量,各自当然也能保留一定的影响力。
这些举措,并不是都督明确的指示,但谢艾也明白都督既然将这些降书送至他这里来,肯定也是希望他能够在这方面稍作文章。而且都督本人对于河北的局势了解也不太清楚,因此予他一个便宜行事的权力。
除了吩咐这些降将们分头接触那些有投降可能的邺地军头之外,谢艾还打算将这所有投诚名单扩散出去。虽然他自己笑言那些诈降不过是诡道,但其实他自己用兵就颇有诡奇风格。
尤其眼下都督统率大军正与石堪隔河对峙,堂皇对阵,他这里一个侧战场,只要能够保证西枋城不失这一个前提,那真是有多少诡道就要用多少诡道,失败了也没有什么,若能成功便能大收奇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