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江东台辅们所认为的那样,沈哲子在江北已经磨刀霍霍,只待寻觅到机会便率众过江,干政宣威。
事实上最起码年前年后这一段时间里,江东的时局变动如何,并不被沈哲子放在首位。虽然一直也在保持着关注,但江东的局势变化并不足打乱他的整体部署。
年前的这段时间里,沈哲子亲自坐镇广陵,算是基本将徐州盘结最为严重的地区初步理顺。在整理徐州局面上,都督府基本上是奉行两个原则不悖。
首先便是承认当下利益格局不变,即就是各乡宗、军头此前所拥有的田地、产业都不变动,承认他们实际占有,不作调整。这在最大程度上避免了此前那些既得利益者集结、反抗都督府的政令。
其次便是乡民整体止戈,废止一切的乡勇、郡兵等武装组织,免除生民一切的兵事劳役,鼓励乡众主动入籍为民。
这两个政策原则,基本上算是避免了徐州爆发大规模动乱的可能,但由此也带来新的问题,那就是入籍民户激增,都督府却无力安置的情况。
要知道整个江北安定未久,都督府公然宣说要免除籍民兵役、劳役,这对于那些苦困良久的民众而言,无疑拥有着致命的诱惑力。不独徐州民众争相入籍,就连青、兖等各地民众也都蜂拥而来,同样希望能够获得一个安守于耕织的机会。
可是原本的淮下徐州故土荫庇之风只是在太严重了,就拿最严重的广陵而言,周边几乎已经没有闲土,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各家圈定的土地。
但事实上,那些军头们即便是圈禁了大片的土地,也根本没有能力和精力进行充分的开垦利用,尤其最近这几年江北用事频频,那些军头也承担着相当沉重的作战任务。所以那些土地只能任其荒芜,杂草丛生。
所以淮下的徐州基本情况就是,军头乡宗们手握大量土地,但却人力匮乏严重,不能利用起来。而州府掌握大量籍民,却困于无从安置。
针对于这种情况,都督府也给出了几种解决的方案。在承认那些土地属于各家乡宗所有的前提下,分别采取购买、抵押、置换与合作开垦等几种方式,将这些土地利用起来。
购买便是都督府直接将土地买回,当然支付的方式不可能是现钱现货,因为都督府眼下财政状况也并不宽裕,更不可能拿出钱来购买这些本就该属于政府的土地。所以用以支付的基本就是都督府的采购订单、鼎券等可以延期支付的条约并债券之类。
这对于那些乡宗、军头而言,也都是有着相当大的诱惑力的。因为梁公沈维周可不同于前任的郗鉴,乃是一个绝对强势的方伯,肯于承认他们的占有权已经算是一个极大的让步。而且都督府订单和鼎券这些虽然不是实际财货,但是在整个淮南辖区之内,都是可以通过市面交易进行变现的。
抵押则是不放弃土地的拥有权,但是使用权却让渡给都督府,都督府再从开垦所得中逐年分批给予他们一定的回报。这基本上就相当于变相的爵禄,相对于土地放在那里彻底撂荒、全无所得,而且随时还有可能失去,这种方式也获得了许多人的认可。
置换则没什么可说的,淮下虽然土地资源紧张,但是青兖豫司包括徐北等地都拥有着大量的闲置土地。而淮下也生活着大量的逃难侨民,基本不存在什么故土难离的情愫,由都督府出面帮助他们进行回迁、继而在乡土分配土地,这一部分的回乡民众也将会是未来重建经营的一个基础。
合作开垦主要是针对当地乡宗,他们需要雇佣而不是直接荫庇民众开垦土地,田亩所出一部分支付佣农,另一部分给予都督府,剩下的才属于自己。
通过这几种手段并施,到了年后元月,基本上已经将淮下徐州地区民生情况梳理妥当。
而与此同时,军府的筹建也一直在进行着。相对而言,这是更加敏感的问题。都督府在军权上始终保持一个强势原则,那就是决不允许将领们拥有成规模的私人部曲武装。
所以在淮下各种事务安排完毕后,沈哲子便又即刻北上彭城,坐镇在那里进行徐州军的一个整体改编。所谓的改编,无非是打散之后再重新组合起来,虽然军队主体未变,但是组织结构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初步接受改编的主要是李闳所部徐州军,这也是原本郗鉴麾下主力,足足超过两万余众。而沈牧、毛宝、路永等各路人马也都加入到这一次的整编中。
整体的整编工作最少要到夏初才能完成,而这几部人马的战斗力也将或多或少的受到一定影响,最起码在今年之内,战斗力很难恢复到此前的水平。但是能够让徐州军与淮南军进行真正的融合,而不再是此前那种泾渭分明的状况,这一点代价是可以承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