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一举动,却反而激起了那些渐有懈怠之心的石头城宿卫们心中狠戾。事到如今,其实中枢威严已经荡然无存,但那些宿卫将士们也是真的很担心事后会遭到严酷的打压与清算。所以,剩下的万数宿卫们穷攻之势越来越猛烈。
在这混乱的厮杀过程中,其中也有一部分宿卫们胆怯不敢再参与作乱,或是渡江北逃,或是南下前往投奔已经在宣城树立义旗的褚翜,还有一部分则集结起来向三吴方向流窜而去。
可是这一部分投往三吴的宿卫们没有逃出太远,在抵达义兴之后,便遭遇了另一部吴中义勇的强阻。而这一部分吴中义勇,统率者正是早前遇袭而逃窜于外的司空沈充。
很快,沈司空率领吴中义勇回援勤王的消息便在京畿周边传扬开来,随着这一消息的传播,整个京畿局面再次发生了剧变。首先便是大量乡众出逃,前往义兴投奔;其次更有都内人家,包括一些尚在留守台城的台臣们也都纷纷出奔。
而远在宣城,随着褚翜宣诏举义组建行台,原本已经有相当一部分地方官员并乡宗投奔而来,可是随着这一消息的传来,褚翜所组建的行台顷刻间崩溃大半,那些原本聚集在他身边的乡宗们绝大多数都出奔往义兴投去。
恰在此时,江北沈大都督宣告十万王师整装待诏归国定势的宣言也传过了大江,到达了都内。几乎在同一时间,武陵王司马晞也具表入台,斥责台辅昏聩无能,宜召干臣归国匡扶,并且表态将引众南镇历阳,警告都内各部乱众约束自省。
武陵王司马晞不过只是梁公沈维周的看门豚犬,这一点都内时流无人不知,所以其人南下夺取历阳,便等同于江北的淮南都督府终于有了实质性的动作。
原本这应该是令都内群情震荡侧目的消息,可是在经过此前的连番动荡折磨后,梁公终于强势发声表态,竟然令都内上上下下大感安慰,以至于不乏都内民众喜极而泣,一些被土石堵死的街巷再次被掘开,街面上除了乱卒之外,也开始渐渐出现行人。
不久之后,司空沈充也在义兴郡治阳羡大宴前来投奔的时流人众。
沈充诈以遇刺,久来绝迹人前,所以必要的伪装还是需要的,脸上稍作傅粉,形容不乏憔悴,行动还需要人来搀扶。
他入席之后,先对在场众人深施一礼,而后长叹一声说道:“年来都下动荡频生,乡仇兵祸次第而继,使畿内士庶生民俱都大受其扰,不得安生。如此乱象,台阁执事岂能轻辞罪过。我忝列三公势位,当此风雨之际,却不能在内领事镇抚,也实在愧对王命时望。”
在场众人听到这里,俱都纷纷开口安慰沈充,言他为奸邪逼迫,实在不必过分自责。
“不能恪尽职守,已是一罪。时中多有虚言道我召集乡众义勇北进匡扶,我也实在汗颜不敢承受。今次归都,诚在请罪,又岂敢窃取义气、污秽时流而作自我保全!”
沈充又沉声说道,而在场人众听到这话,脸色则就变得不乏精彩起来。尤其一些刚刚从宣城转投过来的人,听到沈司空如此表态,心里便已经明白了,奔逃宣城所谓组建行台的褚翜这一次算是完了,即便是性命无忧,也不可能再返时局之内了。
“至于今次拥从极多,实在乡情眷我。早前畿外凶事,我归养期间略有耳闻,大感切肤之痛。我家累受国恩乡眷至今,未敢有丝毫怠慢松懈,奉上以忠义表里,待下以礼节德行,常以任说推及乡众。所以今次归都,一者在于面陈请罪,二者在于伸张乡怨,三者在于法鞭乡贼。”
讲到这里,沈充便又站起来,凝声说道:“吴中向来仁义乡里,性不能忍于屈辱,行绝不包庇罪恶。由是二事,待到阙下领罪之后,必明表禁中,惟求公道而已!”
如是一番言论,诚是说的掷地有声,然而听在在场众人耳中,却是各自感想不同,明白都下这一场风波,很快又将进入下一个阶段。
不过有江北十万王师作为震慑,还有沈充那所谓的乡眷数千卒众陈设于此,漫及内外上下的大动乱是不可能再发生,但此前涌动活跃于时局内的那几方,今次只怕俱都不能善了。
尤其这一次台阁几家各有罪情牵扯,唯独沈氏并其亲近门户因为此前便被肃清出都,简直如玉树琼枝一般剔透无暇,至于沈充口口声声所说的请罪,那不过一句笑话而已。所以未来江东重新归于平稳之后的新秩序,其实已经端倪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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