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来到房望家中,房望又唤出诸子拜见乡长,而后吩咐家人摆开家宴。待见到席案上那品类繁多、丰盛无比的餐食,薛涛心内又是忍不住的惊叹,这种档次的餐食,就连他自己在乡中都难得享用一次啊!
不过薛涛入洛,也非贪于口舌之惠,草草用过餐食,这才又谈起今次入洛的目的,就是为了采购一批物资。
言及这一件事,又要讲回去年春里关中那场瘟疫。那场疫病爆发仓促,关中各方俱不能免,病死者众多,连带着从去年到现在各方势力纷争都变得安分起来。
河东虽处关中地外,但当石生逃窜过境时,也难免沿途传播疫情,令得河东之众都因此受损良多。可是当时也有相当一部分关中流人东入河洛,甚至于当时石生所部就与潼关王师对峙阵前,可是偏偏河洛境内就没有爆发大规模的疫情病死。
事后各方深作打探才知,其实当时河洛也有疫情出现,但是很快就有小仙翁之称的葛洪率领一部分军医、药师行走各方,快速将疫情扑灭下来,并且也找出了这场疫病的原因。
疫病之所以发生,就在于关中多群胡杂居,而杂胡饮食不与中原类同,性多膻臭,油腻难除,积膏体中,阻塞血气,因是致病。而且胡人这种饮食习惯,即便没有这种恶疾疫病爆发,也根本就活不长命。
那位葛先生不愧仙师之名,不独诊断出病症,更开具出良方,最重要的一点便是饮茶解腻化膏,继而得于血气通畅。简而言之,就是胡人若想得于长命,就必须要多喝茶,否则即便强若刘元海、石世龙,也都早赴黄泉,无有长寿人主命格。
茶这一饮品,不独胡人不解,就连许多北方晋人都多有迷茫。因为北方饮食,实在是没有这种习惯。哪怕在江东,饮茶也是因为沈大将军大力提倡,才在上层之间渐渐得以风行。
若是以往有人告知胡人有一不曾见过的仙物能得续命之妙用,大凡脑筋正常者,多少都要存疑。可是因为这一次疫病于潼关内外截然不同的表现,大凡在那场瘟疫中惶恐待死又侥幸存活下来的人,无不视若至理。
即便别的不谈,当时一部分茶叶由河洛流出到达关中、河东等地,的确有人试饮而因之得活,即便无病者在饮用多次后,也都觉提神明目,通体舒泰。甚至又有人穿凿附会,江东沈维周之所以才惊当世,正是因为生于茶乡,常与妙物为伴,昼夜浸染,日渐聪颖。
当然这种论调就有些穿凿附会的玄说了,毕竟江东除了沈维周之外,蠢物也是不少。但无论如何,茶叶这种物品一时之间在关中、陇上凡胡人聚居之地得到了十足的重视,尤其大量胡人酋首权贵更是备以重货而多方求购。即便不以恶疾为患,谁又不想因之续命几年。
这些地域之间,其实也不乏往来河洛的商贾,但此前从未有重视过茶叶这种商品。此时各处需求陡增,利之所趋,商贾们难免要大肆采购。
可是到了这时候他们才发现,甚至就连洛阳市面上茶叶都是稀少,毕竟江北从来不以饮茶为风尚,若非这一场瘟疫恶疾的爆发,谁又能想到茶叶还有这种妙用。
洛阳行台同样反应敏捷,当意识到这是钳制胡人的一种重器后,飞快将之纳入管制中。在过去这几个月的时间里,但凡从商贾货品中查抄出私贩的茶叶,轻则抄没货品,重则即刻斩首,掐死了茶叶向北流通的各种渠道,由是又进一步抬高了茶叶的价格。
薛涛今次前来求购茶叶,一方面也是为了将这种救命良物略作储备,就算他自己的部众不担心,周边乡境也多有胡虏出没,谁也说不准下一次瘟疫何时爆发,自然有备无患。
至于另一方面,就是来自平阳石生的逼迫索求。石生虽然避走平阳,但却非战之罪,尤其平阳之间也多有杂胡游荡,很快又被其集结其数万之众,常向河东侵扰。
即便石生党徒攻不下薛氏的汾阴坚堡,但昼夜在汾阴外围扫荡,也让薛氏苦不堪言,尤其坞壁外的各种生产彻底停滞下来,数万之众即将要断绝口粮。因此薛涛不得不稍作妥协,答应石生为其筹措一批茶叶以求其退兵。
听到薛涛的讲述,房望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又何尝不想解救乡土危局,可是凭他区区一介吏目,又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于河洛之间筹措大批管制货品。
他倒是记得茶叶早前也曾出现在随职配额的商货中,甚至家中还有一些存储,但这些不过杯水车薪,又怎么能够满足薛涛庞大所需。
“世兄你若明年来访,我或尚有一二策用助你。小儿吏事行台仓曹,连月吏考得优,明年有望转为正属,可为世兄稍作引见,但目下终究还是言轻。不过近日便是华赏宴盛会,会上可能会有一批禁品发售。”
沉吟半晌之后,房望才开口道:“若是市上俱都无得,我觉得世兄你还是要直叩行台大将军府下,将此乡困细作陈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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