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大将军返回殿堂,殿中众人又连忙起身相迎。只是看到大将军身后只剩下江虨一人,至于桓宣等文武诸人则不见了踪迹,心中不免疑窦更深。
特别大将军虽然仍是儒雅淡然的模样,但眉宇之间却也有几分厉色隐现,那种大权在握、漠视生死的威严气度更是呼之欲出,仿佛一柄无瑕美玉所打磨成宝气内蕴而又锋芒毕露的锐利璋器,使人不敢迎头对视,自有一股压迫感让众人心情都变得忐忑起来。
虽然大将军仍作寻常姿态登台落座,但众人也都隐隐猜度应该有什么事情发生,更加好奇的如同百爪挠心,又担心此事或于他们各自有涉,偏偏又不敢直接开口发问,一时间心情可谓烦躁至极。
最终还是杜彦恃着有杜赫这一层关系,壮着胆子似随意状开口说道:“桓侯他们几位,莫非是因厌于乡士陋声,才抽身而去?”
沈哲子闻言后便笑起来:“他们诸位,本就各自职劳在身,此前所以出席,只是担心我独当乡士贤流,或有彷徨情怯,难堪众望。幸在众位乡流待我友善,使我如沐春风,他们自然也就弃我这无聊闲人而去了。”
众人听到这话,俱都附和一笑,心中却默(www.19mh.com)念应该胆怯彷徨的是他们这满堂乡士才对。只是沈大将军不愿多提,他们自然也不好再作穷问,只能将这一份好奇、不安压在心内。
沈哲子返回后,便从陈奎手中接过速记的各种言论,翻阅一遍(www.biquwu.cn)后,才又抬头说道:“今日集宴诸位,本是取意消遣同乐。不意乡贤标立,雅论诸多,使我受益匪浅。先贤旧(www.hao8.net)言,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此诚至理名言。受教之余,我也不免惭愧,王业兴复,正需广采群力,共铸金瓯,行台负此使命,竟一时不察致使众多美士闲卧乡土,才力虚养不能令世道得益……”
众人听到这话,心跳不免加快起来,因恐打扰大将军的思路,甚至就连自谦的话语都不敢多说几句。
“行台取士,自有章制。并非怠慢贤流,只是包括我在内,也都是微力负大,艰难前行,不敢夸言具备中朝名流臧否识鉴之英明,能慧眼辨识才器深浅、旷达包容,因是也只能将才选之责付予规令。或有倾世大才,人不能识其渊博、法不能量其深浅,不屑与我庸才共举,我也只能惭愧抱憾。”
沈哲子讲到这里,便又抬眼望向众人,继续说道:“但若诸位不因我浅薄而存意疏远,又能恪守行台取士章制,愿以才力兼济天下,则行台必不相负,王命共担,公器分授,牧治苍生,同赴盛世!野贤落寞,是三公失责,怀才不遇,沈维周难辞其咎。之后刺史府尚有征贤之礼,还望诸位乡贤才力踊跃应征,而我并中州群士也将在行台虚席相待!”
殿中众人听到这里,心头纵还有杂念也都尽数抛在脑后,一时间俱都变得无比热切。此前他们所以困扰落寞,除了行台政令实施所带来的压迫之外,主要还是因为没有一个稳定通畅的渠道加入到行台统序中来,自然难免有行台看不起关中人士的牢骚。
可是如今沈大将军公然宣告,之后行台要大规模的在关中选拔士流分授职事,虽然对于行台的选士章法还有疑惑,但这无疑意味着以往高冷难近的行台总算给他们敞开一道门户,让他们可以循着一定的标准加入其中。
而且大将军言辞之中主要还是突出了“章制”,也让众人明白了此前杜彦与韦谌的两种论调虽然还没有争出一个胜负,且大将军也并没有正面的发表看法,但却用实际行动做出了选择。
于是众人又望向坐在大将军另一侧的韦谌,眸中已经难掩羡慕目光,暂且不论行台取士的章法标准是什么,最起码韦谌算是前程预定了。
韦谌这会儿也是激动难耐,若非高坐殿上为众人所瞩目,只怕已经要忍不住击掌暗贺一声。他努力压制住心中的喜意,垂眼向下望去,在侧方殿堂馆院学子的座席区域里发现了自家幼弟韦轨正也满脸喜色的望向他,于是便重重的点了点头。
杜彦既在心里羡慕韦谌运气好,能够体察上意,之后暂且不论整个杜陵韦家家势如何,最起码韦谌这一支算是得有扭转处境的机会,另一方面,他也不免感慨于自己在这当中扮演一个垫脚石的不光彩角色。
不过很快他便也释然了,他家自有杜赫这样一个行台大员,又与大将军家门有着姻亲关系,也实在不必着眼微处,艳羡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