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境不同于河东沿河之繁荣富庶,可谓是人迹罕至,那些乡民们在看到这一行数百甲士行来,一个个俱都显得惊悸无比,更有甚者则连草庐篱门都不顾,抱起儿女便直往密林奔去,可见是分外抵触与外界任何形式的接触。
看到这一幕,李炳才隐有触动,示意转行进入那些村邑观察一番。村邑设置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一应用度也都取于自然,充满了原始气息,里面杂乱抛撒着一些樵采渔猎的收获,或是在屋舍周围开辟一片不大的土地,生长着一些稀稀落落的谷菽青苗。
“此一类村邑,荒野还有不少?”
李炳转头望向薛良问道。
薛良闻言后便点点头:“山民孤僻,畏怯向外,河东虽然归治日久,但此境本来就乏于声讯传达……”
“兵灾遗祸,至今难除。近年来郡府也频有招抚告令散播乡野,但也难尽覆此等荒僻境域,兼之野性放纵年久,难为取信……”
另一侧的郡府主簿马行之便也开口说道,讲到这里的时候,言中也颇有无奈。郡府同样事务繁多,也不可能投入大量的人力与精力去漫山遍(www.biquwu.cn)野搜索招抚这些零散分布的亡出之众,而这些山野中的民众,良善些的或还结庐樵采自足,凶横些的则就是流寇了。
“将军,放火烧山是否……”
突然李炳身后一名兵长开口说道,其人话音未落,薛良与马行之俱都脸色一变,连道不可。
李炳虽然也比较青睐直接粗暴的解决方式,但也是摇头摆手道:“如此太伤天和,况且区区些许匪寇,实在不值得自残山河水土。”
言虽如此,但事实难题也清清楚楚摆在眼前,那就是河东乡患实在太零散了,如果是真有组织、有预谋的强大匪寇,还有可能集结重兵、阵列击溃。可是这一片区域如网漏的筛子一般,纵有什么匪寇踪迹,也都是自发的小股流窜,让人防不胜防。
“其实若仅仅只是此类蟊贼流寇侵扰不断,倒也不算是什么大患,郊野自有乡勇义曲结寨互保,却贼绰绰有余。真正大患还在平阳,羯贼石生虽然退往太原,但在平阳仍有部众留戍。其部怯于王师势盛,不敢大举犯境,但却阴结匪寇,杂入其中暗潜寇掠,最是扰人!”
薛良又不乏气闷的继续讲道:“此前督护在营,倒也曾动念集结重旅涉河北上痛击羯胡贼军,但汾水河流泛滥,大军也难集众涉行,若分兵而上,则又不免为贼所趁,或有偏师受厄……”
石生的主力虽然退向了太原,但在平阳还留有镇将,其实也就是原本的平阳悍贼、丁零胡酋翟龟节制。这个翟龟拥众数千,本来就是流窜于晋南的一个悍匪,投靠石生后被授予将军号,又号召一部分境域周边的匪徒,对河东侵扰不断。
原本随着石生的撤离,单凭河东本镇军府兵力都可不惧平阳贼,但是想要外攻也很难做到。原因正如李炳所见,双方接壤这一段区域实在不容大军通行。
若从旁处进军,河东本土防御便难免空虚,跟河东相比,平阳虽是汉赵故都,但却早成一片废土,实在没有防守的意义,那些平阳贼大可以化整为零,直接冲入河东腹心,捞一把就走便可得满怀油膏,他们巴不得如此。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那些平阳贼或许没听过这句俗语,但却将这味道发挥到了极致。他们一群贪货忘命的穷厉之徒,本身也不事生产经营,就绕着河东这一块肥肉打转,一时间竟然也僵持下来。
如是巡视一番,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七八天,而从潼关北上的王师精锐们也都入驻河东北境与平阳接壤一线,填补了河东府兵撤出后所留下的空虚防务。
不过终究王师强龙入境,细节方面也很难如扎根乡土的河东府兵一样面面俱到,而在这几天时间里,双方接壤这一片区域所活跃的贼踪竟比早前多了数倍有余。如果任由状态继续如此发展下去,这些零星的匪患或许就要扩大开来、糜烂成祸,继而影响到整个河东的平稳局面。
薛涛在营中得知此事后,心中也是不免一叹,他倒不会因此看不起李炳的才力,只能说那些平阳贼在对峙年久之后,已经变得异常狡黠,能够敏锐抓住王师防务调整中的混乱微处而加以利用。
乡土受害,哪怕薛涛离境在即,这也已经不算是他的责任,但他也没有幸灾乐祸的道理。所以在整编部伍之余,也打算抽时间去与李炳再作会面商讨,希望能够尽快渡过这一段调整期。
可是他这里还没有来得及前往,位于汾阴的王师大营中便传出一个惊人的军令:汾水一线尽数化为军事禁区,凡有生民居住者尽数限期后撤,同时告令郡境各方,抽调人力、物力集结于汾阴,不日之后,王师便要北渡汾水,攻打诛杀平阳贼寇!
得知这个消息后,薛涛心中不免一惊,忙不迭放下手头事务直往汾阴而去。他倒不是怀疑王师的实力,事实上平阳贼不过一群乌合之众,凭河东府兵只要能够大规模渡过汾水进入平阳,击溃他们也不是难事。
可问题是眼下的状况,汾水根本就难以大部通过。这一点薛涛相信李炳也很清楚,但何以还要摆出如此一副大动干戈的架势,大概也是因为入境之后便匪患连连,因此而失了平常心,想要犯险一搏。
李炳胜负如何且不论,薛涛担心因为此举而令得两地形势激化,他的河东军便不好从容调离乡境。这一次的机会乃是大将军垂青赐予,一旦他迟迟不能率军离境,之后只怕再难有此良机。
可是当他抵达汾阴的时候,却又被告知另一个惊人的消息:李炳早已经北上进入平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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