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28年8月中旬,太子丹派出使者亲赴咸阳,秘密求见秦王,一则请求秦王赦免太子丹前年私逃回国之罪,二则表示愿将督亢地图和秦国逃将樊於期之首明年初献于秦国,以示与秦交好和燕的臣服。
秦王政是时早已接到王翦派六百快马送达的扶苏密信,虽然心中有素,也不禁在心内狂喜:得到督亢地图,等于是全盘明了燕国兵要和兵力配备,今后攻燕要方便多了;而樊于期这个老匹夫,他自问对他不薄,竟然敢背秦而逃至燕国,他不该死,谁该死!最重要的是现在缺乏攻燕借口,若当场抓获燕国刺客,攻燕岂非名正言顺,魏、楚、齐三国必不敢再冒昧相助!
于是,赢政心中虽然狂喜,但表面上却是非常平静地告诉燕使,他接受了使者的建议,并希望太子丹尽快将督亢地图和樊於期之首送来秦国。
使者大喜,立即回国报知太子丹。同时,秦王政也派出密使亲赴燕国,秘密联络扶苏。
而与此同时,在燕国蓟城。
太子丹不但奉扶苏、荆轲为上卿,而且几乎是天天邀扶苏、荆轲和樊于期等同游。每日里车骑饮宴,奇珍异宝,声色犬马,只要扶苏等意有所动,太子丹便不等他们开口,就为他们办来。这些日子,倒真让扶苏好好的了一把!
樊于期心直,而且军中严肃生活过习惯了,在这方面不太有所要求,所以仍一直保持清苦的生活习惯。
而荆轲则流露浪子本色,太子丹所提供的一切,他连个谢字都不说便照单全收。依他心中的想法,太子丹是在买他的命,人间没有比自己的命更贵的东西。
而扶苏毕竟从小接受贵族教育,虽然不像荆轲那像尽显浪子本色,但太子丹所赠美女歌伎、金银财物、奇珍异宝也是照单全收,更令太子丹等人奇怪的是,荆轲晚上夜夜笙歌的同时,扶苏竟然向太子丹索要了大量的珍贵古籍在院中研读。依扶苏的想法:若不收这些美女财物岂非令太子丹等人起疑,而燕国即将遭遇灭国之乱,不少古籍将没于战乱,能抢救一些就抢救一些吧。
于是,宫中开始盛传着一些故事——
有次,太子丹骑着一匹汗血宝马和扶苏、荆轲等出游,荆轲开玩笑地向太子丹说,据传千里马的肝最补,人吃了以后会胆气更壮,身体虚的也会转弱为强。当天的晚宴上,那匹万中难找一的宝马的肝,就已由御厨以恰到好处的火候炒好,呈递在晚宴荆轲的席位上。
还有一次,扶苏、荆轲、太子丹和樊于期三人至易水之西视察部队,时值严冬,易水都已结冰,回到东岸,三人欣赏雪景,兴致正浓,荆轲忽然发现河中有一裂缝,童兴大发,在岸边拾取石子,和扶苏、樊於期比赛投准,看谁丢进冰洞的石子多,就在这时,太子丹命近侍端来整整一盘金丸供两人投着玩,最后连富赛王侯的扶苏都觉得太过浪费,丢不下手而停止。
另外一个流传最广的故事是,在一次晚宴上,荆轲看一名弹琴的太子丹爱姬的手看得入迷,竟忘了回答樊于期的问话,太子丹奇怪问明原因,没过一会工夫,这名爱姬那双白皙丰腴的玉手就被砍下来,用玉盘呈送到荆轲的席位前,害得荆轲从此不敢再赞美眼前美女的任何部位。
而扶苏也是比较过份,太子丹经常赏赐给他大量的金银和美女,他往往今日收到,明日就全拿到街上施舍给一些乞丐和穷人,花个一钱不剩;而那些美女歌伎,扶苏则往往左手收,右手放,却也有不少歌女见扶苏十分仁厚,世所罕见,竟反而死心塌地不愿走了,情愿侍奉左右,让齐虹等人大吃干醋。扶苏这古怪的行为,一时在燕国引为奇谈!
更有甚者,扶苏向太子丹索求古籍观赏,太子丹豪爽的便让扶苏到国籍馆自管去取。结果贪心的扶苏看了一本喜一本,难以取舍之下,一时性起,竟用马车从国籍馆中整整拉了三大马车珍贵古籍,几乎将国籍馆搬空一半。让太子丹等人大瞠其目!
太子丹不是笨人,在太子丹的眼中,扶苏、荆轲、樊於期都已经是死人,他必须对他们好,尽量满足他们的愿望。尤其是对樊於期,太子丹心中更有一种深深的内疚,要不是樊於期一向清苦,太子丹真恨不得用美女和金银将他淹没。
很快冬去春来,易水部分解冻,河水又复淙淙,但河水春寒依旧,列阵在易水以东的燕代联军,积极备战,以防屯兵中山的秦国王翦部队突然发动春季攻势。
这时,秦国派遣使者至燕传达秦王政的话,秦王急着要督亢地图和樊于期的头,如不在近期送到,后果自己负责,也就是要用武力来取。
太子丹心中大惊,急招荆轲、扶苏商议。
太子丹面色憔悴地道:“荆卿、赵卿,秦王又派使者来催,看来已经来不及了。刺秦行动必须马上开始了!”
扶苏看了看荆轲,微微一笑道:“我们却可以马上入秦,可是樊於期之首未得,不能成行!”
太子丹面有不忍之色道:“丹于心不忍啊!”
荆轲见状:“臣和太子一样也是于心不忍,但除此别无它法。太子不用管了,这事由我和赵贤弟来办!”太子丹默然。
扶苏、荆轲联袂来见樊於期。樊於期闻报,将二人迎入宅中。
樊於期所居房舍十分简陋,只有一女仆一男仆侍侯其生活起居,室内装潢也十分简陋,倒也是清苦之人。
扶苏心中感叹:“若非你得罪了父王,必除你而后快,否则倒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你安度余生。只是如今,实在对不住了!”
三人坐定,相貌粗豪的樊於期问道:“今日二位前来见我,有何见教!”
荆轲也不多说,单刀直入道:“将军可恨秦王否?”
樊於期面现恨色道:“嬴政杀我全家,此仇不共戴天,秦侵略各国,造成天下兵连祸结,焉能不恨!”
扶苏出言道:“那将军是想以燕国兵力来杀秦国故旧以泄心头之恨了?”樊於期闻言虎目含泪道:“我也不知道。若不报仇,我心难平,我若报仇,又是杀戮昔年同胞。真是左右为难啊!”
扶苏看了看荆轲,正色道:“我等现在入秦,一切都已准备完毕,只缺一物。若有此物,必可接近秦王,一击即中!”
樊於期愣了愣道:“何物如此重要?”荆轲淡淡地道:“就是将军的项上人头。将军败军而走,又辱骂过秦王,秦王早欲得将军首级而后快。若有将军之首,我等必可接近秦王,届时一击杀手,不仅将军灭门之仇可报,便是燕国的威胁也可解除!”
樊於期闻言大笑道:“原本二位是想要我的人头!”
扶苏淡淡地道:“那不知将军肯或不肯?”
樊於期面现决然之色道:“既荆轲和赵苏两位贤弟愿意舍身为樊某报仇,那樊某又如何舍不得这一个臭皮囊!”
说着,樊於期站起身来,解开上衣,裸露出肌肉虬张的上身和毛茸茸的脖颈。随即抽出佩剑,横在颈间,微笑着对荆轲和扶苏道:“我先去了,刺秦之事就拜托二位了!”说罢,樊於期双手用力,剑锋立时切入咽喉,血水立时激溅而出。
看着樊於期缓缓倒下的悲壮,扶苏不禁心有感叹:“谁言中华男儿无血性,这樊於期如此从容赴死,其壮烈足以证明我华夏民风之刚烈!”但一想到日后中华民族被儒学阉割得几乎尽失血性,扶苏就不禁咬断钢牙。
此时,荆轲起身,抽出腰下佩剑,只一剑便将樊於期的首级干净利落的斩下。然后,荆轲将樊於期之首轻轻地放在几案上,用手绢擦拭干净。
忽地荆轲俯地,向樊於期之首拜了三拜,平静地道:“将军先走,待荆轲完成使命,再来陪将军于九泉之下!”
扶苏虽然心中对樊於期十分的不爽,但也敬其悲壮,俯身也拜了三拜,暗道:“差不多了,该离开燕国了!”
就在此时,忽然房门开处,一人跌跌撞撞闯入室内,一见樊於期之首便禁不住号淘大哭,抚头哀伤不已。扶苏一看,却是太子丹。
“樊卿归来,樊卿归来!”太子丹哽咽着,面露悔意。
扶苏摇了摇头,心道:“哎,这太子丹也不容易啊!在国家利益和个人友情两相比较之下,也只好牺牲了樊於期了。不过,看太子丹这痛哭失声的模样,倒也是个真性情之人!”
两日后,易水岸边,十里长亭。
太子丹以荆轲老成持重为正使,扶苏则为副使出使秦国,在长亭旁设宴于道送行。参加送行的宾客并不多,只有数十人。
荆轲身着一袭白色儒袍,显得潇洒而倜傥,而扶苏则身穿一身白色武服,显得英俊而威武。
太子丹亲斟水酒三杯,先递于荆轲,一脸期冀道:“祝卿成功!”荆轲也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面露悲壮之色,连饮三杯,俱都掷杯于地。
然后太子丹又以酒敬扶苏,郑重地道:“燕国就托付赵卿了!”扶苏虽和燕国是仇敌,但是此时也不禁涌起一丝愧疚之意,但面上却丝毫未变,平静地道:“知道!”也连饮三杯。
荆轲看了看太子丹等人,又看了看易水边的景色,对扶苏道:“贤弟,走吧!”扶苏点了点头,就要上路。
忽然间,有一声娇呼远远地传来:“荆哥,等等我!”扶苏回头一看,一个身穿红裙的娇小身影正从一辆兀自还未停稳的马车上飞跃而下、一路跌跌撞撞的飞奔而来,不是旁人,正是田光先生的孙女喜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