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世武将打仗需得把详细军略全部报知中枢相比,中赐阵图干预战事相比,大唐向来没有这个习惯。自从立国之后起就没有断过东征西讨,用兵更讲究一个兵贵神速,自然不可能事事都交给兵部去决断。就如同此次西北用兵,信使抵达洛阳的时候,李贤和契苾何力都已经到伏俟城了。
时值初冬,洛阳城中的富贵人家已经开始渐渐使用炭火,一群闺阁千金中更是流行起了各式各样的披风帔帛和披肩。八月桂花飘香时酿的桂花酒也被舀了出来,南市中有名的几家酒肆常常都是弥漫着清香,既有学子,也有闲汉,都在议论着西边和东边的战事。
虽说辽东比西北来得远,但反而高句丽那边的消息更加详尽些。从泉男生如何被两弟相逼,到高句丽王怎么当的傀儡,再到百济新罗如何动兵,酒桌上的人们说得头头是道,但若是有人问起身为凉州道行军元帅的李贤如今正在做什么,便少有人能说出来。
因为要打仗的缘故,西域商人一下子锐减三四成,再加上契苾何力和李贤联手封锁消息,竟是没几个人知道这仗会怎么打。
别人不知道,洛阳宫大仪殿中的武后如今也正陷入了烦恼当中。她虽说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任性,但却以为,给了他一个凉州道行军元帅的名义,李贤必定会持重一些,谁知道他居然变本加厉,竟是跟着契苾何力上前线去了!
“娘。都是你当初出的好主意。如今可好,我连贤儿人在哪里都不知道!到时候若是有什么闪失,不但陛下得怨我。你和贺兰就能安心么?”
她烦躁地深深吸了一口气,须臾又平静了下来,继而冷笑了一声:“我还以为刘仁轨那老家伙怎么会突然那么好心,居然难得和我提出一样的主意,却原来是他想继续去海东建功!他地功劳已经捞得不少了,陛下成天就是念着他地神奇。这刘祥道如今半死不活,只怕熬不过年底,这右相的位子,几乎就是给他刘仁轨留的,他还想怎么样!”
荣国夫人杨氏坐在一边微微皱了皱眉,面上立刻就是一道道苍老地皱纹。她已经是朝廷诰命中年纪最大的一人了,虽说还能走动,但时不时便会疾病缠身。这天气一冷,她更是觉得整个人更加虚弱。此时见女儿动气,她长叹一声便苦笑了起来。
“契苾何力调去了西北,辽东的先锋军就没个掌总的。刘仁轨要求前去安抚也并非无理。但是,他已经是宰相。总不成还能取代上官仪?再者,司空李绩迟早也是要上的,他也年纪大了,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上战场,纵有大功,陛下也必得会酬他第一,你又何怵刘仁轨?”
由于这一日是母女私话,因此武后只是挽了一个堕马髻,全不用首饰,就是妆容也只是淡淡的。望了一眼铜镜中依旧妩媚地身礀,又想想君王依旧日日流连大仪殿,恩宠依旧信任依旧,那些军国大事她依旧有话语权,面色便稍稍缓和了一些。
然而,即便她身为皇后,可以不理会刘仁轨犹如彗星一般的崛起,但是,儿子终究是亲生骨肉,她如何能不担心?
“母后!”
一个忽然出现在身后的声音惊扰了她的思绪,转头一看,发现是女儿李令月正牵着李旭轮站在那里眨巴着眼睛看她,那忧色顿时变成了笑容,走上前去把两个孩子拉了过来,嗔怪着对李旭轮问道:“你们的乳娘呢,就任由你们如此乱跑?”
杨氏此时听到两小都叫了外婆,她更是笑得犹如皱纹都化开了,一下子变得满面春风,接过话茬道:“就凭令月旭轮这两个鬼灵精,就是16k小说网十个乳娘也看不住!”
李旭轮如今不过五岁出头,却已经拜了师傅跟着认几个字,刚刚带着妹妹在后头偷听,他已经隐隐约约明白了一点什么,此时不禁开口问道:“母后,六哥究竟到哪里去了?我问师傅,他们都说那地方很远,六哥好端端地去那种地方干什么?不是说你和父皇最喜欢他吗?我听人说,这叫发配……唔,是发配,还是贬谪?”
他一下子没想出来,不禁在那里为难地拼命揪头发,而旁边的李令月见他这动作好笑,不禁咯吱咯吱笑得极欢。而这时候,武后和杨氏却大感震惊,彼此互望了一眼,武后强压心头恼火,一把将李旭轮扯了上来,和颜悦色地问道:“旭轮,这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呃,是我前两天从几个小黄门那里听说的。”
听儿子说得坦然,武后心中愈发恼怒,而杨氏便笑呵
释道:“旭轮,这发配和贬谪都是不好地词,你父皇疼爱你六哥,要不是他自己跑了,你父皇母后怎么会放人?你还记得上次有旨意拜你为单于大都护的时候,你母后说的话么?”
“啊,母后不舍得我去那么远上任,所以派了长史!”李旭轮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母后不舍得我,所以也一样不舍得六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