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梅振衣的一番开解,梅毅也恢复了平静,不再感叹什么,至于心中还有什么想法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次日起程,梅毅去了一趟舒州府,亮出鱼符表明身份,从官府那里调了一辆最好的马车,却没有要随从护卫,亲自赶车前往芜州。
舒州紧临芜州路程不远,梅毅虽然使不出神通法力,但一身修为仍在,赶车比一般的车把式强太多了,两匹骏马拉着轻车在官道上速度极快,远远看去就是一缕烟尘。烟尘之后清风与明月不紧不慢的跟着,脚下片尘不沾。
梅振衣坐在马车上想心事,梅毅的遭遇让他感触很多,突然想起一句话“神灵面前莫浪言”,看来还真是这样,说不定是祸是福!那些拜佛求仙的人不知明不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如果仙佛不在,求也没用,假如仙佛真的来了,结果也不是一般人能预料的。
子曰:“敬鬼神而远之。”----诚不我欺也!
梅振衣在回想知焰仙子所述那两位仙童的来历,以及这几日清风和明月所说的话,一个个熟悉或模糊的名字联系在一起:清风、明月、镇元大仙、心猿悟空,他脑海中灵光一闪,突然想间想到这一对仙童是谁了!
史上最有名的清风、明月,不是闻醉山的清风、明月,而是五观庄的清风、明月!《西游记》中有一回叫“万寿山大仙留故友,五观庄行者窃人参”,讲的就是玄奘取经路过五观庄,主人镇元大仙不在。只留一对童子在家。童子用人参果招待玄奘,玄奘不敢吃,那对童子就自己吃了,玄奘的几个徒弟眼馋去偷人参果,结果引发了一系列故事。
这个故事在《西游记》中是个大团圆的结局,孙悟空打倒了人参果树。但最终还是从观自在菩萨那里求来净露,将人参果树救活,镇元大仙与孙悟空结为兄弟。至于清风、明月只是故事里地两个小配角。后来再未提起。
穿越到大唐之后,见到了种种神话传说中的人物,甚至拜了汉钟离为师,与后世的文学作品中所见大异其趣。自从误以为钟离权在试探自己,无礼得罪了妙法门几位高人之后,梅振衣对神话传说就不刻意去附会了,老老实实的遇事做事。
但是今天见到了清风、明月。他还是想起了这一段历史典故。他们不就是传说中五观庄的那一对吗?怎么成了闻醉山的药园童子?他们与镇元大仙地传人怎么会起了冲突?看来实情另有曲折啊。
玄奘西行。到天竺那烂陀寺求法,史上确有其事。梅振衣穿越到唐代所知所闻也与史书记载并无太大差别,那是贞观初年的事情,而如今玄奘法师早已在长安圆寂,这对仙童又是怎么回事?在玄奘西行的路上,应该是真地遇到了清风、明月还有镇元大仙。
只有一件事可以肯定,清风、明月就是《西游记》里的那两个仙童,现在带着万寿宗药田所有的灵药来到人世间,被自己所收留。灵药藏在哪呢?他们身上还有人参果吗?如果有的话能不能搞个一枚两枚的来尝尝?
想到这里又苦笑着摇了摇头。打消了这个有些荒诞的念头,梅振衣早已明白,仙家福缘不是随便乱求的,修行依因果缘法行事。以他现在地能耐,还插手不了这样地事情。干脆提都别提。一切等将来再说吧。自己只要信守诺言,送他们一座山做为修行道场就可以了。
到了芜州地界。并没有进城,而是在郊外沿青漪江直奔齐云观。下午的时候过了妙门山,来到青漪湖边,远远的看见齐云峰上山的小道,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梅毅在前面回头道:“少爷,有不少就在山脚下,应该是在等你。”
梅振衣吩咐停车,跳下车来对后面的清风、明月拱手道:“二位仙童,这一路前来,沿江排开的六座山,以及前面湖中的三座山,就是芜州九连山,皆为我梅家所有。你们现在可以去各处看一看,我家中还有事要处理,三日后再见。”
清风点点头:“那好,三天之后,我们就在此地相见。”然后也不多说,挽着明月凌波踏浪而去,看方向是往青漪三山去了。
山脚下的那群人见马车停了,都快步赶了过来,梅振衣也赶紧迎了上去。还没走到近前,人群中就奔出两条娇小地身影,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少爷,一左一右扑了个满怀,梅振衣伸双手抱住,正是谷儿、穗儿两个小丫鬟。
两个丫鬟发髻衣衫很是齐整,显然是梳妆好了特意在等,一个多月没见,这一对美少女憔悴了许多,脸色苍白一对杏眼又红又肿,显然不知哭过多少回。此刻扑在少爷怀中,想说话却说不出来,抽抽搭搭又在哭。这一个多月把她们吓坏了也急坏了,见到少爷无恙归来,一时忘情投怀喜极而泣。
再看对面,张果、星云师太、师兄曲振声、舅舅柳直,还有梅氏六兄弟都纷纷上前宽言慰问。不仅有人还有鬼,常人不觉的阴风起处,提溜转也来打招呼,祝贺他无恙归来。梅振衣抱着两个丫鬟也没法还礼,只有不住点头称谢,张果等人眼眶都有些湿润,面带欣慰的笑意---无论如何,回来了就好!
梅毅在一旁问张果:“你们怎么知道,我和少爷会在今天回来?”
张果:“程玄鹄派人从浩州骑快马报信,说少爷不日即将回家,我能猜到少爷肯定先回齐云观,我们这两天都在山下等。”
抱着一对美少女丫鬟,看着面前这些亲切的面孔,梅振衣心中溢出一股形容不出的暖流,鼻子有点发酸也想哭。万马军前被父亲被一箭带来地遗憾。此刻一点点被冲散。
他低头柔声对两个丫鬟道:“我这不是好好地吗,你们哭什么?别再哭了,眼睛哭肿了就不好看了!”
谷儿、穗儿这才止住抽泣破涕为笑,反应到在众人面前举止失礼,又赶紧躬身道歉,被梅振衣一把拉起。接下来他上前向众人长揖回谢:“腾儿突遭变故。让诸位为我忧心了!”众人纷纷伸手搀扶,皆说少爷遇难呈祥,值得好好庆祝。
一行人簇拥着梅振衣和梅毅。就像簇拥着两位从战场上得胜而回的将军,一路谈笑回到了齐云观。当晚在观中设宴,既洗尘也压惊,开席之前,梅振衣想起了一件事,把舅舅柳直单独请到了书房。
柳直听说自己外甥出事之后,也是急地吃不下睡不着。妹妹柳巧娘走的早。只留下这么一点骨血,怎么不让人担心?听说梅振衣无恙归来,柳直特意从宁国县赶到齐云观等候,要亲眼看到他回家才能放心。
俗话说见舅如娘亲,尤其是亲娘不在的时候,那就是娘家最亲的人了。刚刚穿越时对这个莫名地便宜舅舅没什么感觉,可是此时见面,梅振衣却能真切的感受到那种亲人间的温情。甥舅之间宽慰地话不必细述,最后梅振衣求了舅舅一件事。
柳直听完后眼神发亮。拍着他的肩膀道:“难为你还有这份心,我怎能不答应,就这么定了!你这孩子真像你去世的娘,心细,总能为人考虑的很周到。”
酒席还没摆上之前。柳直当着众人的面宣布了一件事。要认谷儿、穗儿为女,不是挂名的义女。而是记入户籍的养女。这就意味着这一对丫鬟今后地身份不同了,她们地名字也成了柳谷儿、柳穗儿,不再是普通的下人,而是梅振衣的“表妹”。
柳直话一出口,众人都猜到梅振衣刚才拉着舅舅去商量什么事去了,也明白了他的用意---将来要娶这两个丫鬟。注意,是“娶”,而不是“纳”,其中有很大的区别。
唐代的婚姻制度是法定的一夫一妻制,一位成年男子只能有一位正妻。当然了,有钱人可以纳妾,还可以在府中养一堆歌伎,在现代人看来都是小老婆,但在当时的法律地位是完全不一样的。
妾没有法律承认地地位,也不受任何保护,没有财产的继承权和处置权,甚至妾本身就是一种私有财产,可以随意买卖或转送。从文字表述上看就很明显,与正妻结婚叫“娶”,要请媒下聘履行法定的手续,而“纳”就是收纳之意,就像买一件东西,不需要媒人也不需要聘书。
唐代的律法还规定,士族与庶族之间贵贱不通婚,指的是正式地夫妻,与纳妾无关,也说明妾被排处在法律地位之外。还有规定不得以妾为妻,也就是说正妻死了,妾也很难扶正。
那天在终南山下,梅振衣扯开盘扣取出金珠地时候,心中就很有感触,经历这一番生死磨难,他想到应善报所有善待他之人,当然包括照顾他无微不至的谷儿、穗儿。他早就打算将这一对美少女留在身边,转念想来,如果纳为妾室也实在太委屈了。
那怎么办?既然贵贱不通婚,首先就是要给她们一个身份,这就是他求舅舅柳直地原因。律法又规定男子只能一夫一妻,也不能都娶为正妻啊?在唐代的婚姻制度中,还有一个特殊的规定后代人了解的不多,那就是“媵妻”制度。
媵,古语从嫁之意,比如尧帝之女娥皇、女英这一对姐妹都嫁给了舜帝,就是一妻一媵。到了唐代有“媵妻”制度,媵不是法定的那唯一的正妻,但比妾的地位要高得多,最重要的是受法律承认,与丈夫是正式的夫妻关系,娶的时候也需要正式下聘书,受社会与整个家族的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