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算是久经宦海的张林好半晌才咂摸过味儿来了。
也不怪他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委实是这个结果太出乎人的意料之外了。像萧诚这个年纪,混一个从五品正五品倒也并不稀奇,好多勋贵豪门的子弟,光靠着祖荫,品级便能爬到这上头来。
不过呢,品级是品级,差遣是差遣,一个空头品级,除了相应的俸禄供应之外,并没有什么其它太过于特别的好处。真正的拿到了差遣,那才是实实在在的。
以萧诚的年龄,品级、差遣都是实打实的正五品,在大宋的官场之上,已经是极为罕见的了。
可是现在,这位居然要穿上紫袍,成为一个至少从三品的一路安抚使,张林委实觉得有些不敢相信。
不过回过神来,想想眼前这位的底细,看看如今他手里掌握的实力,便也释然了。
“末将恭喜抚台。”他当即站了起来,叉手恭敬再行一礼,比之先前,可是更加恭敬了几分。因为如果说先前以自己的身份,虽然是受了胁迫,但好歹也还能混一个合作者、伙伴的身份,那接下来,自己可就真正地成了下级了。
一地安抚,对于自己这样的角色,当真是生杀予夺,皆操之其手了。
“坐,坐,还要等朝廷的旨意呢!”萧诚微笑着,只说等旨意,不说等不到,很明显,眼前这位,应当是已经与早先离开的赵援赵子玉达成了协议了。
一念及此,不由得又在心里痛骂了赵援一顿。
这个老小子,只管挖坑不管埋,差一点就坑死自己了。
“接下来,我便要筹备着成立贵州路安抚使衙门了!”萧诚抿了一口酒,看似随意地问道:“这一次张知军也是立了大功的,有功当酬,不知张知军对未来有什么打算,有没有想过更进一步,来安抚使衙门做事呢?”
张林本能地就想拒绝,现官不如现管,自己是遵义知军,在遵义这地儿,那就是最高长官,去了安抚使衙门,守在守抚使跟前,那有在遵义来得快活?
话刚刚到了嘴边,却想起一事,顿时将就刚要说来的话又咽了回去,背心也是凉嗖嗖的了。
萧诚岂会随便问这句话?
既然问了,其实答案就已经很明显了。
自己这个知军,事实上算不得什么,但问题是自个儿手里还掌握着一支武装力量呢!
让眼前这位惦记着的,只怕就是这支编制为二千五百人的军队吧!
“要是抚台不嫌弃末将,末将愿去抚台衙门。”转眼之间,张林便作出了决断。
权势和性命之间作何选择,一点儿都不用犹豫。
“太好了!”萧诚抚掌大笑:“不瞒张知军说,我现在最愁的就是麾下得用的人才太少啊,像张知军这样文武双全的人才,就更是少得可怜了。我又不像我那大师兄岑重,交友遍天下,一呼百应。张知军肯来,那是我的荣幸。”
张军咽了一口唾沫,广南西路招讨使岑重不是说马上就要升广南西路安抚使了吗?敢情还与这位有着同门之谊啊!
“就怕才疏学浅,不能供抚台驱策,误了抚台的大事!”张林谦虚地道。
“怎么会?怎么会?”萧诚连声道:“放心张知军,你既然肯来,我自然不会亏待了你,等到抚台正式成立了,一个四品的职级是少不了你的,到时候抚台衙门里的位置,你可以自己挑嘛!”
张林又喜又忧,萧诚说自己挑位子,可以直接忽略,要是自己真不识相去乱挑那些名花有主的位子,只怕就是给自己招祸了。
不过呢,真要是到了四品的位子,却又是宦海生涯的一大突破了。
本来自己对于往上爬,已经没有多少指望了的。从五品到四品那是一个质的飞跃,过了这个关口,等到自己在辛苦干上一些年头,退休的时候,朝廷怎么的也要送一个三品的虚衔给自己,三品,那可就是侍制以上的正儿八经的高官了。虽然对自己来说没啥用处了,但对于自己的家族,对于自己的子孙后代而言,那影响力可就完全不同了。
张林打定了主意,等在萧诚麾下弄到了实打实的四品职级之后,立马就去托人从贵州路上调走,不拘是去哪里都行,只要能脱离这个大漩涡就可以了。
就算是去某个地方坐冷板凳也无所谓了,只要平安熬到退休就可以了。
萧诚再礼贤下士,这贵州路也不是一个安生的窝儿啊!
更何况,萧诚这也算不得是礼贤下士吧?这个四品的位子,是自己拿那两千五百人的军队换来的。
是自己该得的。
等到回去之后,自己就得往汴梁去跑跑门路,找找同年好友了,向他们道明自己的不得已,否则到了自己想走的时候,汴梁认为自己是萧诚的同党,想走也走不了,那才是坏了菜。
有些事情,得走在前头。
萧诚也很开心,他没有想到,这位张知军是如此的知情识趣,自己刚起了个头,啥子威胁利诱的手段都还没有用上呢,人家就老老实实的交出兵权了。
这是个聪明人,以后说不定还真能有用得上他的时候。
一般而言,像这样的人,才能都不会太差,只不过就是太滑溜了,想要他们真心效力,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眼前这位,能在那个关口之上敢于决断,跟着老杨庆一起兵出罗氏鬼国,现在又以壮士断腕,干脆利落地交出兵机,的确是一个人才。
只要肯留下来,倒也不妨给他一些权力让他去施展。
至于他有些自己的私心又算得了什么呢?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萧诚是一点也不担心麾下有私心,恰恰相反,有私心,有所求,这才是真正的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一个人。
真要是活成了圣人一般,萧诚还不敢用了。
这桩大事一敲定,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便轻松了下来,萧诚甚至亲自替张林将酒杯里满上,举起酒杯,萧诚笑道:“这酒是下头人弄来的,可比不得遵义怀仁的酒,张知军将就一些,来,咱们干了这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