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二月, 中旬。
被大雪连绵的天气耽误了行程,郑璞与张苞一行足足花费了二十余日,才赶到烧当种羌的栖息地:西海(青海)。
首次来访的张苞,对这个只是名义上属于大汉疆域的地方很好奇。
亦被这里的景色所倾倒。
放眼四顾,天地尽浩,皑皑白雪覆盖了连绵的远山。
唯有沿岸皆冰封的西海那飘渺湖心,像是冰封世界里透出来的一抹蔚蓝。
数不尽的黄鹄(天鹅)荡漾在其中,或展翅互追逐,或两两交颈亲昵,或随着涟漪摇曳,悠哉游哉,灵动且闲逸,给这片雪域增添了生机和魅力。
风凄凄而天地苍茫,令人瞬间有了“举目我独行”的孤寂心情;鹄悠闲且欢悦相伴,又令人须臾生出了“天地任我行”的气壮慷慨。
至于那种感受,那便要看各人心绪了。
无疑,张苞是后者。
啧啧称奇的他,微微扯开了披风,让寒风肆意钻入胸襟,兀自感慨着,“不想我大汉的化外之地,景色竟是如此壮观!”
并辔而行的郑璞满脸恹恹,没有心情搭理他。
倒不是鄙夷张苞的孤陋寡闻。
而是在风雪里跋涉了二十余日令他神情萎靡,且心中还在斟酌着即将会面烧当羌王芒中的言辞。
这位妻兄再次坑了他。
他在作书给丞相请示时,竟言郑璞乃自动请命来西海的!
且还自作主张,替郑璞信誓旦旦的声称有万全之策、此番入西海必然能为朝廷募得千余骑卒归河西......
结果,自然是弄假成真。
且丞相还在书信不吝夸赞了几句。
是故,一路上郑璞有好几次想将他揍一顿出气的冲动。
只是对比了二人的武力,最后才让理智盖过了冲动,但自此不给他好脸色乃理所当然了。
但张苞却仍不自觉。
见郑璞不理会,反而驱马近了些,发问道,“子瑾,依你之见,此地风物与丞相那句‘淡泊明志、宁静致远’契合否?”
嗯?
提及了丞相,郑璞自然是来兴趣。
“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这句,出自数年前丞相作归成都训诲子孙的《诫子书》。
因张皇后常入丞相家宅的干系故而得悉,亦颇喜此文,便抄录归来督促太子刘璿,那时仍在成都的张遵亦不免被教诲。
后来,消息辗转开来,朝中权贵对《诫子书》皆不陌生了。
郑璞当然知道此书。
但与这里的景色有何干系?
此地景色委实足以令人淡薄、令人宁静,然而乃是那种终日牧马放羊与世无争的淡薄、无所事事与世隔绝的宁静。
“兄既心喜此处,不若我修表朝廷,让兄在此戍守如何?”
郑璞淡淡的开了口,“无须担忧朝廷不允。若兄愿意,我必然能促成此事。”
戍守此地?
这与左迁闲职、论罪徙边有何区别!
张苞听罢,顿时便觉得那景色不复壮观、那些黄鹄亦不复闲逸了。
“咳!”
轻咳一声,他紧了紧披风,将话题岔开,“子瑾,丞相让你归成都之期,可曾定下了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