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大厅内人头攒动,却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北风钻入厅内时的些许呜呜声,曲四郎想起一刻钟前李善说的那句话,好运气终于来了。
李善双手张开,尽情的享受着炭盆散发出的暖意,一日的强行军,身心俱疲啊,终于活了回来,终于能感受到身体每个部位的存在感。
不自觉的小声呻吟了声,李善微微转头,视线逐一扫过厅内每个角落。
侧翻的桌桉,倾倒的酒坛,已经没了热气的饭菜,单膝跪在面前浑身染血的辛獠儿,双手奉上的冯端头颅,还有后面双膝跪地而降的梁军众将。
“除夕之夜,诸位是在守岁?”李善笑吟吟的如此问,像是重逢老友一般。
辛獠儿的头俯的更低了,下面的众将面如土色,就在一个时辰前,大家还在嘲讽邯郸王不过如此,还在盼着梁洛仁大败唐军后擒杀邯郸王,谁想得到,此刻这位郡王已经率兵杀到了面前。
这样的转变,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同时也感到胆寒,几个喝多了的梁将身子在微微晃动,眼中颇有迷茫之色,似乎在努力判断这是不是在梦中。
其实心中最为惊惧是辛獠儿,唐军入城,自己斩杀冯端而降,以邯郸王的名号震慑诸将,但在迎出门外的时候,他比其他人更加震惊。
自己只是扯张虎皮而已,谁想得到这位邯郸王居然真的亲自率兵杀入箫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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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是个聪明人。”李善一边烤火,一边懒懒的说:“北地名酒,无过玉壶春,除夕守岁却用这些浊酒……”
“记得,他日守岁,当饮玉壶春。”
辛獠儿大大松了口气,这明显是认可并接受了自己的归降,“殿下所言,必然遵行。”
“起来吧。”李善朝着下面努了努下巴,“都在这儿了?”
“十之八九。”辛獠儿将冯端的头颅放下,起身应道:“还有两三人在营中,另外稽胡头领刘女匿成的侄儿两日前率五百骑兵抵箫关,本是援固原,后因风雪阻路,暂留箫关。”
“噢?”李善有些意外,饶有兴致的问:“刘女匿成有几个侄儿?”
辛獠儿一头雾水,“三个侄儿,均是刘女匿成胞弟之子,长子刘黑儿在固原,次子随刘女匿成驻守同心县,这次来的是三子刘昭。”
“胡姓?”
“汉姓。”辛獠儿解释道:“稽胡一族为匈奴后裔,始祖是前赵的光文皇帝刘渊,北魏、东魏年间曾经复国,后被北齐剿灭,窜入草原。”
李善并不担心战事,梁军群龙无首,张仲坚率五百锐士怎么可能拿不下来,更何况还有刘黑儿在。
看李善沉吟,辛獠儿小心翼翼的说:“稽胡一族,以刘女匿成为头领,刘黑儿次之,如今箫关归唐,只需抚慰,想必刘黑儿不敢违抗天威。”
李善笑着摇摇头,心里开始盘算怎么利用这五百骑兵,当然了,无论怎么用,首先要看刘黑儿能不能降服那些族人。
此时箫关东侧的梁军大营内,厮杀正烈,数百唐军追着梁军的屁股杀,地上到处都是尸首。
风雪中夹杂着的火光,火光映射出的仓皇人影,让整个大营都陷入了混乱。
苏定方曾经评价过,论指挥大军,张仲坚不如他,但指挥小股兵力,张仲坚比他还略胜一筹,这是后者在朔州当了十多年军头不得寸进带来的好处。
但此刻的张仲坚脸色铁青,紧紧攥着手中的马鞭,在八百锐士入箫关,大唐旗帜飘扬的那一刻起,拿下箫关已经是确凿无疑的了。
除夕,深夜,酒醉,梦中……这些因素让唐军毫不费力的杀入大营,瓦解了梁军的战意。
但张仲坚不打算赶尽杀绝,而会选择留手,特别是在知道梁军将领基本上被一网打尽之后,这是被时势所迫的,因为这两三日的这场少见的暴风雪给这场战事的后续带来了不小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