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曹寅到府,噶礼迎的极是热切,同张伯行暗藏的心思不同,他这份亲近热络是写在脸上的,又很是拉了一番勋戚故人的闲篇儿,更显得有些刻意。待到入了正题,也不待曹寅发问,这一来二去间,噶礼就将目下科场案中查出的关节,乃至他本人的猜度,都全数说了曹寅知道。</p>
</p>
论公,平素织造府同督抚两宪的往来并不很多,况曹寅此来,一非学督正管,二无钦命访查,这身份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微妙,噶礼并没有必要将个中详细悉数说与他知道。若是论私,曹寅赋性与此二人并不相同,更无什么私交情谊,然今日这督抚二人仿若商量好了一般,在他面前都是一篇“推心置腹”的文章做下来。各人自有各盘算,三人又都皆是心知肚明的,想及此节,曹寅也只能是皮里阳秋,做心中一叹。</p>
“事到如今,好些事我也不须瞒你。不肃国法纲纪,宽纵了这等妄意行事的人不参,回头主子怪罪下来,怕不是要先断我个无能?”噶礼望着曹寅抚须一叹,目光却是咄咄,“两江是乱,乱的人尽皆知,但乱中处事,也得有个章法不是?我这总督府就是个高门大户,也还知个一二的生民疾苦罢,岂是由得任人诋毁,由得随便什么人去充那梁山好汉,解民倒悬的?”</p>
曹寅听着,起初还觉着是这话像是说赵晋买受底下人的贿赂,到后头再一想,这说的不是张伯行又是哪个?到这地步,他倒是真能瞧个全乎儿,看着眼下两方都在拉拢自己,都想通过织造的嘴往康熙面前递个话儿,曹寅心中暗起一阵冷笑,且不论他二人过往是非,就紧着眼下这场乡试弊案,也成了他二人相互攻伐的利器,明面儿上都是言辞煌煌心寄百姓秉着公平义理,可私心里又哪里谈得上有一分的光明磊落,不愧本心?</p>
“制军言重了。”曹寅略一沉色,稍想了想,便在座上偏了身子,一语双关地道:“国家法度不可坏。我想,既是闹到如此地步,朝廷不日定然会派钦差下来,届时科场情弊也好,官场情弊也罢,总归是主子跟前儿要有个明白回奏的。”</p>
噶礼玩味地看了曹寅一眼,略过他话中之意,微微一笑:“国家抡才大典,自然是要看重的。”噶礼背着手,站起身来,在堂上踱了几步,一转身对曹寅道,“我也是前些日子才知晓的一桩秘闻,不妨说与棟亭听听。昔日徐乾学在京时,绳匠胡同赁金因何而贵?想来棟亭博闻,当也是知晓的。再说后头有一回,徐乾学使人往顺天乡试主考处递条子,写的什么‘有名士数人不可失也”几占一二甲名额半数,几个考官便照单开列一一取中。发榜之日,时舆大哗,主子闻知此事亦是龙颜震怒,方说要彻查,徐乾学便使人来进言道贺,说开国之初,美官授以汉人,尚不肯受,如今汉人苦苦营求登科,足见人心归附,可喜可贺,此事遂不了了之。若是此论行的通,比之今日,江南科场又当如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