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足之虫，死而不僵。</p>

白莲教何止百足？</p>

佛母、韩天父、余丑母与王金刚奴等虽然死了，一干天王、护法也被砍了，但白莲教的教众没有死，他们不死，如灰烬待燃。</p>

现在，有人吹了一口气，灰烬开始露出了红色的火光，正在点燃干柴烈火，准备再一次惊动天下。</p>

而吹这口气的人，正是朱允炆。</p>

没错，建文朝七年，朝廷、卫所、农民、商人，生活都比以前好过多了，整个大明王朝欣欣向荣，国力蒸蒸日上，尤其是商业催生了资本主义萌芽，国子监引领初级工业，社学、县府与国子监构建人才梯队，几次对外战争的胜利与国土扩张，都给大明带来了极大的鼓舞。</p>

但是，伟大的背后，依旧有着无数的牺牲与痛苦。</p>

西域之战，征用民力无数，时间之长，路途之远，过程之艰辛，令人难以想象，不少百姓宁愿造反也不愿去西域运粮。</p>

营造新都，需要大量的木材，但这些木材不是去旁边小树林里砍几根杨树就可以的，而是需要进入深山老林，稍有不慎，不是被摔死摔残，就是中毒或被吃掉，十个里面，总要有两三个倒霉的留在里面，谁是倒霉的？</p>

为了避免强制征用砍木头，对抗朝廷，造反吧。</p>

地方豪绅伙同官府，联合欺压百姓，被逼得没了活路，听说加入白莲教就有兄弟姐妹，可以相互搀扶，彼此帮助，朝廷打我，士绅欺我，就连路边的阿福都狂吠我，我干嘛不加入一群人保护我，让我依靠，让我活得有点安全感？</p>

这是大明的现实，即有光明，也有阴暗，即有白莲教的危机，也有白莲教的机会。</p>

王纤夫走了，冬日里没什么活，虽说大运河没有完全冻结，但靠近岸的地方已结了冰，走船并不安全，加上接近元旦，也没几个人着急南来北往。</p>

张知握了握拳头，恨恨地说：“若不是你掌握着一批卫所出来的军士，早就把你除掉了！”</p>

看了看周围，没有人。</p>

张知便转身离去。</p>

大运河在安静的流淌，几根芦苇管子从冰冷的河水里缓缓沉了进去，消失不见。</p>

远处，徐九峰收回望远镜，对一旁如扛着木柴，五十多岁的老者说：“卫融，你可看清楚了，那个人当真是王延寿？”</p>

卫融抖了抖身上的木柴：“都是燕王左护卫里的军士，熟得很，认不错。”</p>

徐九峰暗暗咬牙，愤恨不已：“该死！他们怎敢与白莲教有所瓜葛！”</p>

卫融舔了下干燥的唇：“他们与白莲教有所瓜葛，甚至于加入白莲教，我是一点都不意外啊。”</p>

“为何？”</p>

徐九峰目光冷厉地看着卫融。</p>

卫融丝毫不在意，拉开袖子，一道长长的伤疤露了出来：“我们是什么，百战之兵，朝廷革军制，推新军之策，可我们呢？就因为体力大不如从前，就把我们给踢出了军营，领的是微不足道的钱钞！”</p>

“我们理解朝廷想要强军，想要锻造出一支精锐之兵，可我们曾经也征战沙场，曾经也拼了命杀敌，可当新策来的时候，我们却没有半点好处？呵，若不是平安都指挥史多给了三十两钱钞，我都想加入白莲教了。”</p>

徐九峰没想到卫融的话竟是如此大胆。</p>

卫融放下袖子，叹息道：“事实上，王延寿暗示过我几次，被我装糊涂推掉了。毕竟，我还想老了老了被拉出去砍头，我还有两个好孙子，总也得看着他们有了家室。”</p>

“可你没有尽职尽责，将这些消息告知安全局！”</p>

徐九峰皱眉。</p>

卫融摇了摇头，苦涩地说：“我只是安全局的经制外人，以情报换取奖励。平日里可是领不到分一张钱钞，即便是将这个没有证据的情报送出去，又能如何？你要知道，王延寿可是斥候出身，谁能拿住他的把柄？”</p>

徐九峰有些无奈，安全局的情报网很是庞大，但真正属于安全局直属人员数量并不算特别多。在京师之外，一省多的两千人，少的只有一千余人，除开三司治所安排主要人手外，分摊到州县的安全局之人寥寥，有些地方只有十几个人，几个人。</p>

为了实现情报搜寻，安全局的做法就是效仿洪武朝的检校，把一些市井之人发展为编外人员，刺探情报换取报酬。</p>

徐九峰没有追问、责怪，只是严肃地说：“我需要你接触王延寿，掌握到他到底想做什么，甚至是，加入他！”</p>

卫融笑呵呵地说：“没有好处，我是不会冒险的。”</p>

徐九峰看着卫融，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包裹，递给卫融，严肃地说：“此事事关太子安危，我希望你能竭尽全力。”</p>

“太子？”</p>

卫融愣了，伸出接包裹的手停了下来：“你说，这事与太子有关？”</p>

徐九峰重重点头：“想来你也听说了，奉天殿立柱发生意外。”</p>

“那不是意外？”卫融打了个哆嗦，脸色变得苍白起来：“所以，你们调查过来，是因为王延寿他们参与了谋害太子一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