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岳不解。</p>
宣青书拍了拍肚子:“有人编排说,都察院肚子圆,跑不动,一身肥膘眼成缝。当然,这也与一些御史勾结地方,贪污不法有关。”</p>
袁岳恍然。</p>
都察院在这些年里虽然办了不少实事,为整顿吏治作出了很大贡献,但能拿出得出手,有影响力的案件,可谓是少之又少。</p>
现在监察御史张子真弹劾太仆寺,都察院上下认为这是一次大好机会,一扫“肚子圆”的称号,自然要将这件事闹大。</p>
马政之大,事关大明安危,牵连大明所有行政区域,关联无数百姓切身利益。</p>
这件事,足够大。</p>
都察院要立威,要正名,天下就要抖一抖。</p>
正如宣青书所言,都察院确实将马政之事作为第一大事,都察院都事、经历上书,左右副都御史上书,发展到后面,左都御史戴德彝、右都御史练子宁更是亲自下场,要求对整个马政作全面审查,并追究兵部的失职之罪。</p>
铁铉承压,苦涩又无法反驳。</p>
事实查明,太仆寺卿夏允忠、少卿张永修、寺丞王栋等确实如御史张子真所言,罪行累累,十宗罪里面,没一条是冤枉他们的。</p>
都察院这一把火烧的很旺,准备借此机会拉下一批人,证明言官不是吃素的。可就在戴德彝、练子宁撸袖子的时候,国子监监生顾靖海上了一封奏疏,激起巨浪。</p>
顾靖海,开封府人氏,第一批自府学直升国子监的监生,在此之前,他不是举人,只是一个生员,即秀才。</p>
年仅二十九岁的顾靖海,以河南府学第一,国子监统考第五的成绩进入国子监,选修农学院、兵学院。</p>
顾靖海的奏折内容很简单,也很犀利。</p>
在他眼里,都察院大肆上书闹腾,那是为了遮羞,所谓“竭力盖掩无能,彰有为于四海”,兵部沉默不敢说话,那是怕担责任,所谓“不敢发一言于天子,恐官帽易首耳”,太仆寺贪污枉法,欺民扰民,那是找死,所谓“手握钱钞过,脖颈试刀锋”。</p>
锋芒毕露的奏折,引起众官员不安,如此能骂人的家伙可不多见。</p>
都察院恨,兵部也头疼,都想要收拾这个愣头青。可偏偏内阁支持顾靖海,确切地说,是杨士奇支持了顾靖海。</p>
杨士奇与都察院、兵部并没有仇,也不是一个看热闹、落井下石的人,只是因为顾靖海在骂完人之后,写了一条解决之策。</p>
顾靖海认为,洪武时期的马政太过伤民,尤其是以田亩、户数直接摊派百姓养马,给百姓带来了极大压力。太仆寺能钻空子,不就是马政漏洞的结果,是时候废除洪武时期马政,改变强行摊派百姓养马的政策,转行官牧为主、民牧为辅的政策了。</p>
杨士奇深思熟虑之后,站出来支持顾靖海,并写了一封奏折,进言革新马政。</p>
早朝。</p>
朱允炆坐在奉天殿,拿出了杨士奇的奏折,询问百官:“杨阁提议民政收归朝廷,不牵涉百姓,不摊派养马。你们认为如何?”</p>
不等徐辉祖站出来,铁铉先一步出班:“臣反对。”</p>
朱允炆看着铁铉,平和地说:“即是反对,就说说吧。”</p>
铁铉严肃地说:“皇上,战马关系卫所战力,关系大明边防与江山安危,只能加强,不宜减弱。一旦取消民牧之策,百姓压力是减了,可边防压力就重了。瓦剌虽是臣服,却仍有狼子野心。鞑靼并不老实,出没于河套一带,随时可能寇边。各地边关战马缺口巨大,现在远不是取消民牧的时候。”</p>
徐辉祖站出来附议铁铉:“鞑靼、瓦剌内部依旧有不少主张恢复元朝,南下攻取大明之人。臣以为卫所与边关,应枕戈待旦,做好防备的同时,还应积极筹划北伐事宜。一旦朝廷需要北伐,就必须动用大量的战马,没有战马,军士们如何与瓦剌、鞑靼作战?”</p>
“须知,瓦剌与鞑靼不是帖木儿。帖木儿进攻时,没有战略纵深,没有后退可能,只能选择与大明主力决战。瓦剌与鞑靼可以随时撤退,随时转移,若没有足够的战马,凭借着两条腿,如何能追得上敌人?我进敌退,我退敌扰,又如何取得战果?”</p>
朱允炆知道百姓的压力大,也知道民牧有诸多不合理的地方,可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动这一块,并不是遗忘,而是不能动。</p>
战马关系着大明的边防、军队战力。</p>
在建文初期,整个大明军队里,战马还不到五万,京军还不到五千战马,可怜的数字让人心酸。如果取消民牧,只靠着官牧,那大明战马的数量什么时候能增长起来?</p>
昌都剌之战,京军出了一万骑兵,其中过半战马自于民牧。若没有这些承压的百姓,大明想要打造一支像样的骑兵都难!</p>
委屈了百姓,换来的是战马数量的增长,军事实力的增强。现在是建文九年,朝廷还要继续委屈这些百姓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