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说来平静,那彦成的心中却是心潮涌动,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这次遭人袭击,虽说损失不多,但终究是弃营而去,算是败了,是以一路之上,他最忌讳的,也是属下谈论“兵败”二字。这时听恒瑞一说,更是坐立难安,只好问道:“那阿哈,依您的意思,现在我该怎么做为好?”
“先发制人,趁松筠得到你的消息之前,以你钦差的名义向皇上上书,治他拖延不进之罪。”恒瑞道。
“可阿哈,松大人毕竟也是一方督臣,又无大过,我这样弹劾于他,只怕皇上也不会相信吧?而且,阿哈方才所言,也只是您一厢情愿的想法,松大人心中究竟是何打算,我们又上哪里知道去呢?”那彦成听着恒瑞言语,已经渐渐相信了松筠可能有意对自己不利。但即便如此,考虑到弹劾毕竟是大事,一时间也不敢做这个决定。
“东甫啊,这件事无论怎么说,对咱们都没有损失啊?”恒瑞规劝道:“你想想,这一路上并无甘肃援军,这是事实吧?单凭这一条,他松筠就难辞其咎!更何况,若是咱们这样做了,即便皇上不相信咱们,难道还能反过来撤你的职不成?可若是咱们什么都不做,那可就是束手就擒的局面了,到时候咱们官爵性命,就都要由他松筠说了算了。东甫,那样被动的样子,你也觉得不好受吧?”
“可是我……”那彦成想着自己被人袭击,总不能说自己完全没有责任。而且他毕竟从来信任松筠,要亲手写一道弹劾松筠的奏折送上朝廷,心中也是怎么都过意不去。
“将军,成都有信到了。”就在这时,门外忽然走近一人,恒瑞听到声音,也示意他入内。这时那彦成方才看到,原来是一名恒瑞的亲兵到了,手中还拿着一封书信。这人自也知道那彦成在侧,忙对那彦成行礼道:“钦差大人、将军大人,方才成都那边,有快马送信过来,听送信的人说,是成都将军阿迪斯大人的书信,就是送给二位大人同启的。”说着递上了书信,那彦成听闻这封信居然是阿迪斯同时送给自己和恒瑞的,也自觉得不解,忙接过士兵手中那封书信,和恒瑞一起看了起来。
只看得数行,那彦成便惊道:“阿哈,这……大爷在成都已经知道了咱们的事,说毕竟损失不大,只要不上报就没事。还有,大爷也在打探甘肃各部情况,说确实半个月来,甘肃没有对我们派遣任何援军!大爷还说当今之计,应当弹劾松筠迁延之罪,若是我愿意上报皇上,大爷就和我联名上奏……阿哈,这是怎么回事?”
“看来,阿将军和我等所想,是一样的啊。”恒瑞一边感叹,一边又若有所思般的说道:“而且,东甫你也该看到了,你出战之事,你阿哈远在成都,都能极早听闻,那松筠那边,只要他愿意查探此事,你还瞒得下来吗?到时候,就算你再去弹劾松筠,皇上能相信你一个败军之将吗?所以还是听你大爷和阿哈的,此刻你不弹劾松筠,失去的就是最后的机会啊。东甫,你大爷和你阿哈,现下可是你最为亲近之人了,咱们又是联名上疏,难道大爷和阿哈,还能坑害于你不成?”听着“败军之将”这个词,那彦成心中又是一动,回头想想,这件事自己确实已经多番查访,松筠有意迁延不进,当是事实,既然松筠对自己袖手旁观,自己弹劾于他,又有何不妥呢?
仔细想想福宁不出兵相援之事,那彦成心中更是担忧,他本就怀疑福宁不来相救,并无其他理由,只是借机坑害于他罢了。而坑害自己的理由,这时他也终于清楚,定是自己从来相信松筠,却和福宁、恒瑞这些八旗世家屡有不和,才让福宁和恒瑞无意间站到了一条战线之上。若是自己不去弹劾松筠,那最糟糕的结果,很可能便是在大半统兵将领都是世家的陕西寸步难行,到时候,别说钦差大臣,只怕自己连官位都保不住了……
只是兵败之事,那彦成似乎还有顾虑,想到这里,也不禁问恒瑞道:“这……其他的都好说,可我遭贼人伏击之事,却是……”
“没关系,阿哈教你一个好办法。”恒瑞看那彦成已经决意弹劾松筠,自然放下心来,道:“眼下松筠那边,我估计他尚未知晓此事,所以弹劾之事,你要趁早。随后,这件事就再不会被别有用心之人提起,对你而言,就和没发生过一样。去了松筠这个不和之人,随后甘肃方面,也必然全力相援于你。到那个时候,你只要能打几个胜仗,立了功报给朝廷,这件事自然就过去了。那阵亡的几十名将士,你便说他们是其他战事中殉难的,事后也少不了他们的抚恤,何乐而不为呢?”
听着恒瑞所言,似乎都有道理,那彦成本想着这件事若是压下不报,可能会使阵亡士兵平白送命,可这个问题,眼下也被恒瑞解决,便彻底放心了下来。道:“既然如此,咱三人便各自上疏吧。阿哈,你我虽为至亲,为官却分列中外,分别上疏,才是稳妥之举。”
“东甫说得不错,就照你的意思办。”恒瑞看那彦成已然听从己意,也轻松了许多。只是那彦成却没有及时看到,恒瑞从容的微笑之下,还有一丝成功骗过对手的得意……
很快,那彦成、恒瑞、阿迪斯弹劾松筠迁延不进,致使陕甘两省无法合力进攻白莲教的奏疏,就都送到了嘉庆身边。嘉庆看着奏疏中内容详实,也便相信了三人言语,盛怒之下,当即决定免去松筠陕甘总督之职,特念松筠尚属勤勉,发往伊犁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