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嘉湖道多有颇具规模的寺庙道观,这时也应阮元号召,主动租借房宅,允许绅士将粥厂开办与其周边。杭州府与湖州、嘉兴三府交界之处,有一座镇甸名为硖石镇,镇子边上的惠力寺因主动捐献房舍之故,这时集中了数万灾民。但杭州抚院对于灾民管理,已经有了详细的规定,这时正列于木牌之上,排列在粥棚之前,是故无论主事官吏绅士,还是受赈灾民,平日等候赈济,便依法令而行,从无混乱争抢、抱怨赈粮不足之事。
“砰!砰!”随着号炮响起,粥棚附近的百姓开始渐渐聚集在粥厂大锅附近,因栅栏林立,百姓便各自站在栅栏之内,有序等待施粥。在场放赈吏员,已知赈灾之事无利可图,又清楚自官至民,对自己都是层层监督,若再有偷漏粮米之事,决计讨不了好去,便也各自安分下来,依抚院条例执行放赈。
粥棚之外,这时也正有个文士打扮之人,正在一处草棚里观看放赈情况。这人是硖石镇本地绅士马钰,不仅主动承担了本地粥厂开办事宜,对于施粥情况,也是异常留心,便主动留在粥厂,监办赈济,自己也只备着粥厂做出的清粥一碗,小菜两碟,自觉腹中饥饿,便以此充饥,以遵抚院绅士吏民同食之令。
只是这一日,马钰却隐隐发觉,受赈灾民队伍中,似乎出现了一些意外情况。
“马先生,您看那边。”马钰身边,一名吏员似乎也看出施粥队伍之中有异,向马钰问道:“您看那边那队人里面,今日似乎多了三个陌生人,而且看服饰,虽然简素,却不像是饥民啊?”
“是啊……”马钰循着那吏员眼神,看向他所指那一排饥民队伍,果然,这队伍中有三个身影,都穿着粗布衣衫,可衣服上并无多少污渍,也只在不经意处打了几个补丁,相比于其他灾民,三人所穿衣衫简直就是新衣。三人各自戴着斗笠,在灾民中长身而立,看来他们也颇具自知之明,都将身子矮下了一截,可即便如此,三人自有一番寻常之人不具备的气度,仍是让他们在灾民中尤为突出。
“咱们过去看看吧。”马钰也对身边的吏员道。
不过片刻,二人便到了那三人所在的灾民队列之前,等着三人排到粥棚,果然不一会儿工夫,那三人便到了放赈官吏面前。第一人受了白粥,便即侧身站在一旁,第二人上前之后,看着煮粥大锅,忽然向面前吏员问道:“这位朋友,你这里放赈,每日都是如此景象吗?”
“景象,你的意思是……”那吏员一时也颇为不解。
“如此有序,而且看你施粥模样,这里赈米也算充足。怎么,若是你这里每日都如此足量放赈,不会到了最后一个月,便没有米了吧?”那第二人言语犀利,却也客气。
“这个自然,这次放赈,都是分批发粮,这批粮食支撑到下一批赈粮过来,肯定是够用的。听说杭州府那边准备了足够的粮食,所以告诉我们,不要有任何克减之念,你们就放心吧。”吏员如实答道。
“是吗?我看你这牌子上可是第一条就写了,粥厂放赈,要立箸不倒,裹巾不渗。你这煮粥的锅,能不能也给我们看一下呢?”那取了粥的第一人也回来问道。
“你们怎么问这么多……马先生,这些事要不……还是您来告诉他们吧,这立粥厂也有许多日了,还是第一次遇到有这许多问题的人呢。”吏员被三个人问来问去,也有些不耐烦,正好看到马钰过来,便即顺水推舟,将困难的问题交给了马钰。不过从马钰神色上看,却是三分从容,三分好奇,似乎遇到这样三名客人,对于他而言竟是一件趣事。
“三位想看这些锅,就随在下来吧。”听着三人语气,马钰也渐渐清楚,这三人即便不是一方名士,至少也应该是知书达礼之人,便也不敢怠慢,一边带着三人到了一锅新煮好的赈粥之旁,一边向三人直言道:“我看三位不像寻常灾民,倒像是读书人家出来的,不如,三位先告知在下,究竟从何处而来,要到何处而去呢?”
“是这样的。”那第一名得到赈粥之人说道:“我等三人,原本也是苏州乡下的秀才,正好这些时日闲来无事,便想着来杭州走亲访友。却不想这里连年大灾,米价涨了不少,我三人家境只能算平常,先前自己买米,很快就把钱花光了,这几日没办法了,才来这边想着讨两顿饭吃。幸亏咱们就快到杭州了,要是再过几日,只怕这两位身体偏弱的,也就吃不消了。”
“是这样啊,那你们放心好了。”马钰笑道:“你们没看到那外面的牌子吗?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在这里放赈的吏员,还有我,每日都要和灾民同饮同食,咱们就算为自己肚子着想,也不能坑你们啊?至于存粮,方才那人不是也说了吗,咱们这里不缺的。”
“那,能给我们也看一下‘立箸不倒,裹巾不渗’吗?”三人中最后一人也开口道。
“这个自然没问题,你看,咱们每一锅粥出来,不都要试一下吗?”说着,马钰也带着三人到了一口大锅之旁,亲自取了二十支筷子,一并插入锅中,果然,筷子直立于锅内,并未倾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