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知府大人的轿子到了外面,那边的人说听闻兄长归家,想要与兄长一见呢。不知兄长现在……”这时,阮亨的声音忽然在楼下响了起来。而阮元听到“知府”二字,却也不觉一阵欣喜。
“夫人,这次我必须得下去了。现在这扬州知府,是我同年的进士,名唤伊秉绶,字墨卿,墨卿兄人品才识,我一向钦服,现在多年不见,我也想他啊?”说着,阮元便也不停脚步,径自向下去了。孔璐华想着自己毕竟尚有诰命身份,出门见一见这伊秉绶知府也是无妨,便暂时让谢唐二女退下,告诉她们别管阮元,到了春暖花开之时,自己自会带她们往雷塘踏春。
这边阮元下了楼,方走到二门之处,只见前面人影匆匆,一位四品官员已迎了上来。阮元看他样子,果然便是之前的同年伊秉绶,也主动上前拜道:“墨卿兄?不想你我竟有如此缘分,还能在扬州相见!这些年过来,墨卿兄身体可好?”
伊秉绶看见阮元出门,也是心中大喜,道:“伯元,这许多年不见了,你却是比以前成熟多了!哈哈,你说这日子过得真快,你初任巡抚之际,可还是风华正茂,如今你看看老哥哥我,这胡须都白了不少啊?怎么样,近些时日在扬州住得可好?”伊秉绶大阮元十岁,官职却一直只是知府,所以看着阮元从而立之年的平步青云到如今的成熟稳重,心中也自是多了几分羡慕。
“墨卿兄,我一直都好。其实我也听说了,去年扬州也发了大水,墨卿兄全力救灾,与百姓同甘苦,我是自惭不如啊。”阮元也自谦道:“我这次归家守制,其实也不想惊动墨卿兄,只想着安居两年,不去与民争利,倒是对不起墨卿兄了。却不知墨卿兄今日为了何事,还要主动来我府上一趟呢?”
“伯元,你这是什么话,你的品性我还不清楚?有你在这扬州,那是咱这一府百姓的幸事。再说我府衙就在左近,来你这里一趟,有什么麻烦的?”伊秉绶笑道:“我这次过来啊,也确是有件事想和你商量,我在扬州这两年,忽然发现扬州的府志已经有些时日没修了。这江都甘泉人杰地灵之地,怎么能没有一部完备的府志呢?所以为修府志,我想先将扬州山川地理绘制成图,就叫《扬州图经》,为日后修志打个基础。这不,我前日正好想起,伯元在京城的时候,就出过一部那什么……《地球图说》,伯元测绘制图之才,可是天下少有啊,所以若是你能帮上我一二,也好将这扬州繁华鼎盛之状,永远让后人记得啊?”
“墨卿兄客气了,既然是有利于桑梓之事,小弟自然愿意效劳。”阮元倒是没有犹豫,一口答应了下来。
“伊知府。”这时,孔璐华也已经到了楼下,看见伊秉绶在前,便迎了上去,向他拜过。可是听着阮元先前就有两部书要修,伊秉绶又不识趣,给阮元增添了一个修书工作,心中更不是滋味,便对伊秉绶笑道:“伊知府是夫子旧友,这修志之事,我本是不该多说什么的。只是如今夫子在家,还有一部书正在编修,另有几十部书尚待抄录,夫子又刚刚从雷塘居丧回来,身子也弱,还望知府以夫子健康为重,这件事就暂不用他帮忙了。”
“夫人,这些事我应付得来的。”阮元也安慰孔璐华道:“这抄书之事,我托人去做就是了,最后我再看一遍,没有错误,就给皇上送过去。至于《碑版录》的事,扬州自然也有愿意效劳的后辈生员,也不用事事亲历亲为啊?可墨卿兄说的《扬州图经》是桑梓文教之要事,能为家乡修志尽一份心力,本就是我少时所愿,所以这件事我还是要接下的。夫人若是担心我劳累过度,我也把里堂叫上,咱们一起来作画,那样我不就轻松了?”
“唉……怎么说呢……”孔璐华一边面上从容,一边心里也是哭笑不得。
“夫人,看来伯元这些时日身体也不好,那要不这样吧。”伊秉绶也劝道:“既然是扬州府要编定《图经》,我自然也多寻些能绘图的生员过来,到时候下官保证,绝不会累着伯元的!伯元,我这正好想起来一件事,前日府衙中邸报,说福建大逆蔡牵攻破了台湾凤山县,已经调浙江的李长庚提督去支援了。伯元,这李提督我看你书信中写过,是个不错的将才吧?”
听到这里,阮元心中却也不禁一惊。
“果然啊,我刚刚离任,蔡牵就回来了……”阮元一边感叹,也一边对伊秉绶道:“是啊,论海战,国朝眼下无人能出西岩兄之右。这次蔡牵主动回来送死,也是给了他机会了。墨卿兄,既然你说府衙邸报都有前线海战之事,那麻烦以后也将邸报给我一份,海上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也得帮助西岩兄一下啊。”
“好,我一定帮你把邸报送来。”伊秉绶点头道:“还有,伯元,这修书的事……”
“我这就回去寻些图纸,墨卿兄,待你那边生员都找到了,咱们就开工,既然是为家乡修志,这图可一定要画得准确无误才是!”阮元想到这里,已是激动不已,匆匆暂别了孔璐华,便往文选楼里去了。伊秉绶眼看阮元同意修志,便也告别了孔璐华,回归府衙,只剩下一脸茫然的孔璐华站在门内,不知该说些什么。
“唉,夫子,你到底懂不懂我在想什么啊……”看着阮元为修书专心如此,孔璐华心中也是又酸又甜,不觉一阵苦笑。
不过,阮元总算是从父亲去世的悲伤中缓和了下来,或许,这也是一件好事吧。